第十七章、香橙與雪梨
第十七章、香橙與雪梨
咚咚 郝知雨叩響了賀綏家的門。 迎接她的是愣住的身形與驚訝的目光。 阿綏哥哥,我是來探病的。郝知雨舉起手中的塑料袋,晃了晃,窸窸窣窣的聲音隨之響起。 小雨怎么突然來了?賀綏不解。 上周三我們約定了今天去新書店看看的,阿綏哥哥沒來,我問了謝思陽才知道你請了病假。所以就不請自來了。哥哥不歡迎我嗎三言兩語,郝知雨解釋清楚了來因,聲音里帶點委屈。 賀綏被她點醒,暈脹的頭腦頓然清明了些他居然病得稀里糊涂,忘記了和小雨的約定。 哥哥現在陪你去,好嗎?等哥哥一下。賀綏看了一眼自己松松垮垮的居家服,打算去換件衣服就出門,轉身要走,步子有些蹣跚不穩。郝知雨雙手抱住他的小臂,撐住他。 不用不用,書店可以下次再去!阿綏哥哥今天要好好休息才可以。我來監督。聲音細軟,卻分外堅定。 郝知雨在意的不是賀綏的失約,而是他沒告訴自己他生病的事情。是不想讓她擔心嗎?還是覺得她只是個小meimei而已,做不了什么,所以不必通知? 病人應該躺著休息才對。郝知雨拉著他走向臥室,不容分說。 賀綏一時失語。平時粘人的小meimei突然強勢起來,儼然是一個負責盡職的小醫生,要求她的病人好好休養。賀綏早已習慣了哥哥視角,無微不至,提醒郝知雨天冷天熱,叮囑她衣食住行,關心跟進她的學業現在卻角色調換,一直被他照顧的她反過來照顧他。 別開生面。 阿綏哥哥躺一會兒,我去燉梨子。 小醫生拋下一句話,拿著黃梨進了廚房。 梨子躺在燉鍋里,嘰里咕嚕冒著泡時,郝知雨回到臥室,又問賀綏吃不吃橙子。賀綏見她忙來忙去,搖頭表示不吃,拍拍床邊示意她坐下。郝知雨乖巧地走過去。 橙子很好吃呀!酸酸甜甜,多汁飽滿,果味清香,還可以緩解咳嗽郝知雨滔滔不絕。 可是哥哥并沒有咳嗽啊??瓷先ナ切∮瓯容^想吃的樣子。 那哥哥都聽小醫生的吧。賀綏不忍拒絕。 其實確實是郝知雨想吃橙子才買的。本來只打算買梨,可橙黃的圓滾滾誘惑她買下了。 都是水果,梨子有治愈的功效,橙子怎么就不行啦? 郝知雨理直氣壯。 她的病人護理手冊從此多了一味料。 不過小醫生也有疏漏,擔憂著賀綏的郝知雨,并沒有空去關心謝思陽同學同時吃辣吃冰導致拉肚子這件事。 而今,賀綏學著郝知雨,也給她買了香橙與雪梨。 難言的感動。 哥哥,我沒考綜合素質測評怎么辦?不合格,會不會被,咳咳罰假期體育加練郝知雨突然直起上身,忍不住問出了她郁結于心的問題,問得有些急了,竟咳嗽起來。 沒關系,老師會體諒的,哥哥保證。小雨不用擔心這個,而且到高一就不會考綜合素質了。賀綏輕輕拍著她的背,耐心安撫。 如果小雨實在擔心,哥哥可以下午到校后跟小雨的班主任解釋清楚,我們小雨是因為生病沒有考試,才不是刻意棄考,老師可不能罰她。如果老師執意要罰,哥哥就替你駁回去,好不好? 有這樣一種人既堅強又脆弱,遭遇再大的痛苦和挫折也咬牙堅持,風雨不動,但接受他人的善意與安慰后卻忍不住情緒崩潰,所有的難受與苦悶都一齊哭出來。 遇強則剛,遇柔而折。 郝知雨便是這樣的人。 賀綏的撫慰輕而易舉地穿透她堅硬的盔甲,攪動她柔軟的內在。濕漉漉的眼睛蒙上水霧,她無聲抽噎。 賀綏并不會勸她好了,不哭了這類的話,因為他了解,那只會讓她哭得更久。他只是適時拿紙巾抹去她闌干錯落的淚水,傾聽她的啜泣。作為哥哥也好,被當成情緒垃圾桶也好,他都愿意。 劉老師好兇的他,他說有合格線的,那我怎么辦,我是大零蛋啊 而且英語答題卡都沒有,核對一遍,嗚當時腦袋好暈,萬一,萬一填錯位了怎么辦啊好多分沒有了 mama,mama也不在。她總是不在,為什么? 他們總是在忙。我不想這樣的,很不想 從學校談到家里,郝知雨邊抽泣邊傾訴,斷斷續續的,但賀綏善于從她破碎的話語里捕捉情緒。畢竟十幾年的哥哥不是白當的。 哥哥在,哥哥會一直在。 某種意義上來說,賀綏是喜歡郝知雨哭泣的??奁?,意味著釋放,舒暢,毫無保留地向人展示自己柔軟脆弱的一面。 賀綏病態地享受著郝知雨對他的依賴。 他們都是慣于壓抑自己的人,他最了解那無法排解的憋悶。戴上幸福的假面,佯裝堅不可摧,無欲無求,在不同的舞臺上演人偶劇,演到最后,自己也可能被騙過去了。 賀綏是出色的演員,擅長用淡漠粉飾感情,郝知雨是個例外。 六歲那年撲進他懷里的雪團一樣的小人,被他單方面擅自綁定了一生。 她是他傾注所有,用愛呵護澆灌的花。 而種花人總是愛之太恩,憂之太勤的。 所以,短短一年的分離,明明不是戀人,他卻像患上了分離焦慮癥。 所以,重逢后的疏遠讓他無所適從,只能苦澀地懷念過去的親密無間。 所以,會嫉妒外人在他的花園駐足流連。 擦淚的紙換了一張又一張,低聲的啜泣漸漸停下來。賀綏起身去倒了杯溫水。 喝完就躺一會兒。哥哥去燉梨湯。 生病的人大概都嗜睡。 賀綏離開房間準備燉煮,不過五六分鐘,郝知雨已經平復心情,淺淺睡去。黯然的臥室里一片寂靜,起起伏伏的只有柔軟的棉被。 她毛茸茸的睡衣領子被壓皺了點,眼尾因為多次揉擦而抹上緋色的,鼻尖微紅,面頰也泛著粉。我見猶憐。 賀綏靜靜立在一旁,默默看她。 看了多久呢? 郝知雨醒來后已是下午三點,賀綏已經離開。備用鑰匙放在桌上,下面壓著一張便簽紙 雪梨汁溫在砂鍋里,還煮了點白粥,橙子切了片,比較涼注意一次不要吃太多。好好休息,不用擔心太多。哥哥先走了,有事一定聯系我。 被照顧的感覺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