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表
她的手表
某地下醫院。 不尋常的傷勢在普通醫院會引起額外注意,而地下醫院不在意病人的任何信息,是個認錢不認人的地方。換言之,意味著地下醫院的收費比普通醫院貴得多。 收費貴? 這個問題不重要。 即使身無分文的時候,庫洛洛也不曾為錢發愁。盜賊嘛,缺什么都可以去偷、去搶,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庫洛洛沒有仔細查看默爾絲的傷勢,就直接把默爾絲送醫了。如果他親自動手幫默爾絲處理傷口的話,應該能發現默爾絲真正的傷勢遠不如表面上看起來嚴重。 大部分的傷口早已愈合,因為默爾絲使用了火紅眼狀態才能觸發的技能[絕對時間],將屬于強化系的療傷能力100%發揮,快速治愈傷口。不斷受傷,然后治愈,再受傷,再愈合,這一過程會消耗不少念和壽命,但這正是默爾絲想要的,若不是隨意揮霍這些東西,她不會那么快倒在溪水里。 她本想多揮霍一些,然而念量有限,可調用的念見底時,她的揮霍被迫中止,同時失去了意識。 過度消耗的后果比宿醉稍微嚴重一點,默爾絲醒來時,不僅渾身無力,還發現游戲背包處于鎖定狀態。 啊,忘了,游戲背包的[保存]費。游戲背包能[保存]物品被收納進游戲背包時的狀態,作為代價,每日會像收房租一樣自動扣除相應的念。 無法如期付款,進入負債模式的話,將無法使用念,直到自然回復的念足夠付清欠款,才能繼續使用念。按照默爾絲以往的經驗,醒來后,休息一天就足夠還清欠款了。 洶涌的情緒退潮后,默爾絲陷入相對冷靜的狀態,或者說,低落,什么也不想干的狀態。 這種低落,默爾絲非常熟悉了,在現實世界常有的,持續做無意義的事情或躺著不做任何事情,為了浪費時間而浪費時間,不斷想象睡過去便不再醒來的未來,但她依然會醒來。 以為不會再醒了,結果作為嬰兒再度醒來。 真是荒謬。 醒了?默爾絲身旁響起一個年輕男人的嗓音,下一句更靠近一些,感覺如何? 說話的人此時站了起來,擋住了來自天花板的部分燈光。 是夜O月,不,雖然聲優一樣,其實是庫洛洛才對。 哎呀,比起庫洛洛,還是夜O月這種偏執的正義使者更能滿足中二幻想。畢竟夜O月使用的道具死亡O記cao作簡單,任何會寫字的人類都能迅速上手,給人一種你也能成為新世界的神的錯覺。 睜眼就能看到一張養眼的臉,無疑是令人愉悅的體驗。 可惜人物是背光。任何角色在這種打光下,都顯得像一名反派,更何況,默爾絲十分清楚庫洛洛的確是不折不扣的反派角色,而且是她最棘手的高智商類型她十二分清楚自己的普通智力水平。 藍色與黑色的瞳孔相對無言。 疲憊與抵觸。 洞悉與探究。 雙方的意思都寫得很清楚了,庫洛洛伸出手,指尖壓到默爾絲的喉嚨處時,默爾絲并未因他的動作而驚訝,反倒是因為喉嚨上的壓力少得近乎溫柔而疑惑。 之前沒來得及向你確認。睫毛在眼下打上一層厚厚的陰影,庫洛洛緩緩地說,所謂缺失之物。雖然聽說你是天生的,但是通常狀況下應該有的東西,也算是缺失之物吧。 默爾絲的臉上仍有些仿佛睡意未消的迷茫。 聲帶。庫洛洛停頓片刻,再接著說,我想,你大概可以正常發聲了。 對此,默爾絲沒有多少觸動,二十年來習慣了只動用嘴唇的講話方式,突然叫她動用闊別已久的聲帶,她不確定能否做到曾經理所當然的事情。 因為太理所當然,本應是幼兒期自行學會的東西,不存在相關的如何學習的記憶,默爾絲一時竟不知從何入手。 她茫然地微微張開嘴,試圖呼出更多的氣,使聲帶震動。 不行,沒有聲音。 聲帶是個安靜的發聲器官,位于喉腔中部,除非令它震動,否則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太久了二十年了結果連普通的講話方式都忘記了嗎? 默爾絲抬手按住自己的喉嚨,用力地呼吸了幾下,聲帶依舊像不存在一般。 聲帶位于喉腔中部,只有通過喉鏡檢查才能看到,想起庫洛洛不完全肯定的說辭,她不禁懷疑庫洛洛的猜想有誤,看向庫洛洛。 猜錯了嗎?關于天生缺少的聲帶是否屬于缺失之物,庫洛洛果然是猜測,并不是確信。 黑色碎發晃動了一下,庫洛洛坐回病床旁的椅子上,陷入思考。 在默爾絲看來,這不過是個用喉鏡就能快速確定的答案。但在庫洛洛看來,這是他的推理可能出了紕漏,值得自省一番。 默爾絲閉上眼睛,將睡未睡之時,床褥下陷,是庫洛洛坐到床邊,語氣包含頓然醒悟的愉快,你是天生缺乏聲帶,所以沒機會使用,當然不知道該怎么用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 我來告訴你怎么發音。把其余可能性拋在腦后,庫洛洛對目前的結論頗有自信,仿佛剛拿到想要的游戲,不做多想,直接握住默爾絲的手,將默爾絲的食指放到他的喉嚨上,凸起的喉結隨著他的話語上下動了動,聲帶的震動傳入指腹,感覺到了嗎?這就是聲帶的震動。 不是很危險嗎?喉嚨可是要害部位哦。默爾絲凝視著被庫洛洛握住的食指,有些出神。 庫洛洛大概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但他反而壓低了身體,靠得更近了。 默爾絲能夠聞到庫洛洛沾染的油墨味,氣味很新鮮,因為庫洛洛等她醒來的期間,一直在看書。 集中注意力。黑曜石般的雙眸,以驚人的吸引力奪取對方的目光,庫洛洛顯然十分清楚自己的優勢,也清楚默爾絲是個喜歡看臉的家伙,于是他將距離縮短成呼吸可聞的曖昧,默爾絲,你是需要獲得獎勵作為動力的類型嗎? 默爾絲愣愣地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唇。 庫洛洛見她沒有反應,喉嚨里溢出一聲長音,恩? 這是聲帶的位置。他說,握住默爾絲的手繼續往上,令默爾絲的手指碰到他的下嘴唇,這是嘴唇的位置。 默爾絲的視線沒有隨著庫洛洛話語的指引,重新移到了庫洛洛的雙眼,此時換作默爾絲態度探究。 庫洛洛目光神秘而柔和,默爾絲忽然垂下眼簾,因為她感到食指被輕輕咬住了。 這是牙齒的位置。松開牙齒后,庫洛洛說。 默爾絲的視線游離不定,最終順著庫洛洛頸部流暢的線條滑了下去。 還有庫洛洛有意就此停止。 默爾絲的呼吸頓時一緊。 但作為顏狗最后的掙扎,默爾絲選擇閉上眼睛。 庫洛洛放開她的手,手指從她鬢角的發絲穿過,氣息湊到她耳邊,壓低的磁性嗓音是成年男性獨有的性感,仿佛枕邊情人甜美的私語,發聲需要的部位。還有一項。你知道是什么嗎? 不清楚目前的狀況是好是壞,默爾絲只感到不明緣由的頭皮發麻。 太久沒有體會情緒,連辨識情緒類別的能力也變得生疏。 被子下的手指悄悄收緊,難以分辨緊張與興奮的區別。 緊張還是興奮?或許兩者皆有吧。 俗話說得好,色字頭上一把刀。 別隨便被反派角色沖昏頭腦。 對方還沒上真貨呢,你就不行了?默爾絲深深吸氣,試圖調整呼吸。 庫洛洛卻在她張嘴時趁虛而入,將食指探入她口中,是舌頭。 指尖似在撫摸她舌頭上的蜘蛛紋身。 由于偽造紋身的心虛,默爾絲沒有格外抗拒他的撫摸,但也謹慎地抿起嘴,避免他仔細查看紋身,如此,表面看起來,像是輕輕用嘴唇包裹住他的食指。 有些欲拒還迎的氛圍。 你有四顆犬齒呢。庫洛洛摸到她牙齒最尖銳的部分,似乎完全不擔心會被咬到。 不,沒什么好擔心的吧?默爾絲又不是老虎。 盡管四顆犬齒都被人仔細摸一遍的感覺有點奇怪,默爾絲只是半睜著眼睛,沒有反抗。 總比被檢查舌頭上蜘蛛紋身的真假好吧。 要接吻看看嗎?庫洛洛低聲說,有點像是自言自語。 他把手指拿開,默爾絲抬手推住他的肩膀,搖搖頭。 有點煞風景,但是,默爾絲認為這種重要事件之前應該先刷牙。 對,這個世界的人需要上廁所,當然也需要刷牙。 不是嫌棄,就是那個儀式感你懂的吧? 但錯過了可能不會再有機會。 懷著糾結的心情,默爾絲艱難開口,她記得庫洛洛懂唇語,我我還沒刷牙。 這樣啊。庫洛洛的眉眼溫和了一些,嘴角也掛起笑容,那就先出院再說吧。 他從床邊站起,默爾絲雙手撐著床鋪,探身望向地板,確認鞋子的位置。而庫洛洛已經蹲了下去,單手捧起一只鞋子,朝她伸出手,來。 默爾絲鬼使神差地配合對方的動作,直到雙腳都踏在地面,腳踝被握住的觸感仍奇異地留了下來,仿佛無形的腳鐐,令她腳步虛浮。 庫洛洛體恤她的虛弱,胳膊環住她的肩膀,指引她把重量的一部分轉移到他這邊。 默爾絲幾乎是依偎在他的懷里,被對方擁著往病房外走。 根本把持不住,路都走不動了。 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默爾絲有點感覺自己不能好好思考了。 擔憂之際,走廊上的護士報出的醫療費令默爾絲瞬間清醒。 一共是1260萬戒尼。她說。 好貴!就算是單人病房也太貴了! 這下完全把持住了! 腿不軟了,心跳不加速了,腦袋也降溫了。 庫洛洛你這個敗家玩意! 刷卡付賬。庫洛洛遞給護士一張卡,沒有密碼。 默爾絲內心已毫無波動,按照現實世界與揍敵客都有的教育,所謂親兄弟明算賬,等游戲背包解除鎖定狀態,不管庫洛洛是什么態度,她都得拿出銀行卡,把醫療費還給庫洛洛。 住院一天,1260萬戒尼。好貴。 由于游戲背包處于鎖定狀態,默爾絲原先的衣服臟污破損得無法再穿,身著病號服出門比較惹眼,只能在地下醫院再度花錢購買便裝換上。 出了地下醫院,然后去酒店。 沒別的意思,只是酒店的設施用具齊全,便于洗漱默爾絲是這么想的。 自從庫洛洛問她關于她念能力的事情(她不能[取出]換洗衣物時,問她是否暫時不能使用念能力),而她又不得不回答是因為消耗過度這是個顯而易見的答案,沒有保密的必要畢竟庫洛洛沒有向她公開偷念能力的條件,她緊張過度避而不答會顯得可疑。 總之默爾絲完全冷靜下來了,此刻她正如柳下惠,聽到浴室的淋浴聲,依舊坐懷不亂。 不,其實有點慌,有點想趁機走人。 她好不容易摒棄雜念,然而庫洛洛居然在她出浴室后,表示他也需要用浴室。 搞什么?這種發展?越是這種發展,默爾絲越懷疑這到底是不是順理成章。 或許她會錯意了。 對方可能不過是注重個人衛生而已。 你看看西索,那家伙就只是喜歡勤洗澡,并沒有其他意義,不要因為場所特殊就想太多。 庫洛洛雖然不是西索那種戰斗欲大于X欲的角色,但也明顯不是熱衷X欲的角色,他最喜歡的是偷盜或者搶奪各種寶物。 默爾絲想,她所擁有的東西,除了念能力,另一個使庫洛洛感興趣的,恐怕就是火紅眼了。 別忘了,得知她成功移植火紅眼后,庫洛洛就毫不避諱地讓她選擇單人模式或者雙人模式,好讓他看看火紅眼移植成功的效果。 沒錯。庫洛洛扶住浴室門,意味不明地微笑,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默爾絲后退一步,維持著面無表情。 然而她心中在叫囂:那個意思是哪個意思?說清楚點!說人話! 不能再被庫洛洛牽著鼻子走,所以默爾絲佯裝平靜,并沒有問出口。 正好她也需要時間來吹干頭發,吹風機的噪聲掩蓋住其他環境音,令她更好地集中注意力思考。 思考有些雜亂,默爾絲不禁懷疑,恢復腦袋里被切掉的部分是否為一件壞事。 她甚至莫名想起一個現實世界里極其久遠的笑話: 【男人叫女友來自己家里,進了臥室,關上燈,兩人鉆進被窩,女友滿臉羞澀,結果男人興致勃勃地抬起手腕,說:給你看我新買的夜光手表!】 如果換成給我看你新換的火紅眼!,好像也差不多。 智者不入愛河,太理性,就談不了戀愛。 突然就索然無味了呢! 身為職業殺手,有人從背后接近是不可能不防備的。 關掉電吹風,默爾絲扭頭看過去,庫洛洛用毛巾擦著頭發,非常隨意的動作下,黑發凌亂著,白襯衫更是隨意地沒有扣上,就這么敞著胸口,硬朗的肌rou線條盡顯默爾絲忍不住想起原著里庫洛洛裸穿皮大衣的畫面。 成何體統! 這也太過分、太不知檢點了! 有本事就再穿少點!把人魚線也亮出來! 不不不,不對。 色字頭上一把刀。 默爾絲挺直了腰桿,指甲陷入掌心,定了定神,然后把吹風機遞出去。 謝謝,我不用。庫洛洛沒有接,還扯下了毛巾,把毛巾搭在沙發靠背上,坐到默爾絲旁邊,現在先來做點什么呢? 說話間,默爾絲看到有水滴聚到庫洛洛的發尾,他明顯缺乏擦干頭發的耐心,擦得十分草率。 那滴水聚集的速度好慢,什么時候才會滴下來? 簡直簡直難以忍受! 于是默爾絲伸手拉過毛巾,將毛巾湊到庫洛洛的臉頰邊,后者若有所悟地凝視著默爾絲的動作,上身前傾,疑似下發許可。 等一下。默爾絲的意思其實是叫他自己動手。 好吧,看在臉的份上,提供一下服務也不是不可以。 庫洛洛的黑發又一次被白色毛巾覆蓋住,他擦頭發真的太不用心了,不僅是臉頰,耳朵當然也全被頭發弄濕了。隔著毛巾,默爾絲的手指沿著他的耳廓擦拭過去。 原先紋絲不動的庫洛洛此時輕笑了一聲,偏過臉,鼻尖蹭到默爾絲的手腕。 還沒好嗎?語氣溫和,不像是在催促,但他已經忽然逼近了。 只差一點,只要一點點的不穩定,雙方的嘴唇就會相碰的距離。 默爾絲止住呼吸,等待對方的下一步。 穩住,千萬要穩住。 下一步說不定是夜光手表。 庫洛洛捏住默爾絲的下巴,嘴唇之間的距離換成一根大拇指的厚度,先從最簡單的發音開始吧。任何語言都有的元音[a]。 雖然沒完全猜中,但也和夜光手表差不多。 張開嘴。庫洛洛再次握住默爾絲的手指,放到默爾絲的喉嚨上,用肺部的氣流沖擊聲帶,使聲帶震動。 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理論說明方式,簡直比覺醒念更玄乎。 說點人話吧!拜托! 默爾絲忍不住想,或許俠客更適合來教人,庫洛洛的思想比較脫離群眾,以他的德行,完全是浪費時間。 動了動嘴唇,默爾絲用唇語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還是俠客 嘴唇中途被堵住了,沒能繼續說下去。 帶著濕意的黑發粘在默爾絲的臉頰,犬齒被陌生的舌尖舔著輪廓。 毛巾滑落下來之后,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 忍不住想叫的話,就叫出來。他說,默爾絲,我想聽你的聲音。 作話: 俠客:團長,我想和你打開麥克風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