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他的黑暗
[番外2]他的黑暗
當人類被物化,是一種什么感覺? 我人生的最后幾年充分體驗過了這種感覺。 你好,我是一名玩具,男,19歲,名字是 不提也罷,我的姓名說出來不會有人在意,更不會有人記得。倒數第二任主人給我起的昵稱我不喜歡,最后一任主人沒用任何名稱叫過我,所以就籠統一點,直接叫我玩具吧。 我與最后一任主人的相遇,始于倒數第二任主人的死亡。 第一眼見到最后一任主人,我以為她是新來的玩具,因為她表情木然,長得漂亮,那頭銀白色的長卷發很有光澤,這是生活條件非常好的特征,看起來是被人精心養護的人偶。 她把我和其他玩具召集到一起。在她開口講話前,我稍微期待了一下她的嗓音,希望能夠符合她外表的好聽,沒想到入耳的是混雜著機械音的人聲,雖不至于刺耳,但是有些生硬,一聽就知道不是真正的人聲。 倒數第二任主人去哪了?部分玩具怎么不在這里?地上的尸體是怎么回事?把我們召集起來做什么? 盡管有諸多疑問,不過玩具是聽話懂事的,沒有準許,就得老實待著,絕不發出噪音。 陌生的人偶面無表情,轉動她藍色的眼球,似乎在審視我們。然后她拈起沙發旁花瓶里的一枝花,我循著有人倒地的響動投去視線,那枝花的枝葉全部沒入了一位玩具的額頭,花朵仿佛在他額頭盛開。很巧,那朵花同樣是藍色,與那位玩具的眼睛顏色一樣,與陌生人偶的眼睛顏色一樣??赡苣吧伺疾幌矚g有人和她擁有同一種眼睛顏色吧? 沒有人亂動或者發出聲音,玩具是聽話懂事的,沒有準許,就得老實待著,絕不發出噪音。 陌生人偶在沙發坐下,說:每人限時兩分鐘,自我介紹來歷。從我的左手邊開始,挨個來。 玩具是聽話懂事的,我們最擅長聽從他人的命令,聽到指令,便依言行事。 等我們挨個自我介紹完畢,陌生人偶又問我們是否識字,兩個不識字的玩具被她以相同的方式處理掉。接著,我旁邊的玩具也被處理掉了,我不知道她的處理標準是什么,我也不必思考她的處理標準是什么,因為毫無意義,玩具沒有選擇權。 這里活著的玩具似乎只剩下我了,陌生人偶命令我安靜跟她走,我照做了,我很聽話,我還不想死。 陌生人偶帶我坐著飛艇離開,我盡可能地表現出恭順的姿態,不敢左顧右盼,跪坐在地板上,將視線控制在地板的范圍。 到達目的地后,我聽到迎接陌生人偶的女人說話,歡迎回來,默爾。 我始終低著頭,看不到女人的樣貌,聽聲音,感覺是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好孩子,任務很順利吧?你看起來心情很好。女人夸獎人偶道。 任務?人偶是在執行任務的話,這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就是我的下一任主人嗎? 這次任務我帶了他一人回來。人偶叫我抬頭,將我介紹給女人。 女人身著華貴和服,臉上戴有機械眼鏡,只看得到下半張臉。比起評價女人的外貌,這女人周身的氣勢令我本能地感到畏懼,她絕對不是一般的富人階級,是更危險的存在,很可能是黑|道方面的人物。 為了放心地賞玩,主人們會注意玩具的質量安全,毫不意外的,女人吩咐她身旁的管家帶我去做檢查。 檢查順利通過,他們把我安排在一個套間,他們給我的命令很簡單:取悅新主人和禁止離開這個房間。 這對于我來說非常容易,在上任主人那里我就做著同樣的事情,而且我做得不錯,經驗豐富。 他們沒有告訴我新主人何時會來,區區一個玩具,沒有資格得知主人的日程,我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新主人的到來,然后做在上任主人那里類似的事情。這些我早已習慣,我輕車熟路,不慌不忙,甚至有點悠閑自在,直到門鎖在某個夜晚被打開除了新主人,應該不會有人在晚上找我。 玩具的第一次正式表演極為重要,關乎我接下來的命運,我如臨大敵,立刻沖到門口,在門打開的時候鞠躬行禮,歡迎回來,主人。 來人沒有理會我,關上門,徑直走過我身邊。以我的視角,可以看到她長裙下雪白的小腿和纖細的腳踝。眼見她走遠了,我小心地將視線上移,看到銀白色的長卷發,那樣色澤漂亮的頭發可不多見,我認出是帶我來此地的人偶。 她走走停停,還站到椅子上,在屋內到處檢查。盡管我自認沒有做任何錯事,但她的行為仍令我感到緊張,不知道她收到了什么指令,會如何處理我。 人偶終于停了下來,用那個混雜著機械音的聲音問我,他們給你交代了什么工作,哪些注意事項,一五一十,全部告訴我。 為什么問這些事情? 下一秒我意識到人偶就是我的新主人,他們口中的大小姐。 人偶那隨手取人性命,異常等級的身手,加上目前為止的所見所聞,我基本確定了,這里的主人是黑暗世界的住民。 我可能會生不如死,我的手心直冒汗。 是。我跪坐下來,謹慎地措辭,我要做的是聽從您的一切命令,竭盡全力取悅您。注意事項也是一樣。最后是,禁止走出這個房間。 換個地方繼續坐牢,你覺得這樣的生活有意思么?人偶問我。 一切由您決定,我沒有任何想法,也不會有任何想法。我交出身為玩具的標準答案。 真的嗎?他們沒有交代你額外的工作?人偶坐到椅子上,比如監視和匯報。 監視?什么樣的大小姐會被監視?人偶似乎與這里的其他人不屬于同一立場。 那樣的話,夾在中間的我,形勢不是一般的兇險。 確實有類似的交代,但是無論如何,我得討好新主人,極力示弱,我的性命同時也掌握在您的手里。如果可以的話,我愿意活久一點。 恩,活久一點。然后呢?人偶問,你有什么愿望? 很普通的愿望。我不敢撒謊,想要獲得自由。 你知道這里是哪里嗎?人偶的聲音里終于有了一點情緒,類似于嘲諷,一群職業殺手的老巢。把你關起來不是擔心你逃跑,是不想你稀里糊涂送命。外面都是猛獸,為了保護你,必須把你放在籠子里。 由于有充分的心理準備,我沒有懷疑她話語的真偽,反而有種消除了未知,果然如此的安心感。 我很幸運。我試圖表達對新主人的感恩,在上一任主人那里沒有死,然后有幸被您挑中,又避免了一次死亡。這種幸運可不多見。 說不定,下一次幸運,就是獲得自由。我有意加了一句實話,雖然不中聽,但實話可以展現我對新主人的誠實,這樣想想,不是很有希望的生活嗎? 你就自欺欺人吧。不留目擊者是職業殺手的基本準則,身為目擊者的你已經死了,永遠也出不去。 人偶不太高興的反應尚屬于我意料之中,可我沒想到她散發的威壓會那么恐怖,我仿佛見到了實質化的死亡。 一切、由您決定。如置身冰天雪地中,我努力抓住看不見的救命稻草,哆哆嗦嗦地勉強湊字成句。 那是我人生中最難熬的時段,時間的概念都失去了,心跳如雷聲,我想不起來我是怎么呼吸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死亡的陰影才褪去,我懷疑我已身處另一個世界。 恍惚中,我聽到人偶對我講話,到你了。能動的時候就起來,給床上增加必要的痕跡。你知道該怎么做吧? 是。渾身無力,我極力調動四肢的肌rou,雙腿依然不聽使喚,仿佛不屬于我。 能夠站起來的時候,我兩眼發花,憑意志支撐到了人偶所說的床邊,力氣所剩無幾,我狼狽地手腳并用,爬上床。歇了一會,昏昏沉沉地看到床單上的血跡,我才明白她命令的含義,明白我存在的理由。 他們想要未經人事的大小姐擁有相關的經驗?而大小姐本人并不樂意。 完全無法理解。 為什么要強迫大小姐做這種事?意義何在?有什么必要? 試圖理解這些問題前,先完成大小姐的命令吧。 隨時隨地滿足主人的要求是合格玩具的基本素質,我熟練地完成了cao作,人偶看了一會,沒有說話,似乎有離開的打算。 畢竟是經驗不足的大小姐,不知道多待一會才更像真的。 您今晚要留下來嗎?我提醒道,衣柜里有替換的床單,我可以把床單換掉。 人偶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我,大概在對我提議的好壞做出判斷。 人偶接受了我的提議,并把我趕進浴室,將門反鎖。雖然我覺得她隨手就能像處理其他玩具時一樣殺掉我,明明是我的處境比較危險。好吧,是戒心非常強的大小姐呢。 第二天走之前,人偶交代我該如何向揍敵客報告情況,你得說我很行。 沒想到撲克臉的大小姐居然在意這個,若不是我定力極佳,我差點笑出來。 是。如果問起細節的話越不該笑的情況,越想笑,我小心翼翼地憋著笑,以防萬一。 大小姐叫我自己看情況斟酌。 等大小姐離開,我回想她面無表情地認真說你得說我很行的樣子,把頭埋在枕頭里悶聲大笑了很久。 好久沒有這樣開懷地笑了,我笑出了眼淚,笑得開始咳嗽。 上次發笑是什么時候,我已經想不起來了。 笑的感覺實在太陌生,我咳到產生嘔吐感,跌跌撞撞地跑進洗手間,干嘔了半天,什么也沒吐出來。 順勢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我想起人偶告訴我,身為目擊者的我已經與死人無異,不再有未來。 未來么? 這種東西對于我來說,原先就是渺茫的存在。 我說了謊,其實我對生活不抱希望,我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罷了。 大小姐與我的合謀似乎成功了,她開始隔三差五地在我這里過夜,當然,是把我趕進浴室,反鎖門,然后她單獨睡床的那種過夜。 這待遇我十分能理解,總不能讓大小姐睡浴室地板吧? 除了浴室地板,我覺得我可以睡客廳沙發,但我知道大小姐對我不存在特別的好感,我沒有資格提出要求或者建議。改睡沙發的事情,心里想想就夠了。 捏造故事現場,換掉床單,我被鎖進浴室,是大小姐每次來此過夜的標準流程。 擁有能夠隨時殺死我的能力的大小姐,竟然把我當作危險異性來防范這件事,挺適合作為我捏造故事現場時的靈感。幸好大小姐沒有類似讀心的能力,否則當她知道我的靈感內容,知道我在腦內如何對她不敬,她多半會殺了我吧? 不過那或許會很有意思,說不定大小姐會維持不住她的撲克臉,羞憤得滿臉通紅? 啊,想象一下,好像有點可愛。畢竟大小姐漂亮得像個人偶,正常情況下,應該能成為很多男人幻想的對象。 回到正題,我之所以提起大小姐的能力,是根據大小姐頸部那時常突然憑空消失,又突然憑空出現的發聲裝置進行的推斷。 后來大小姐開始在我這里養貓,憑空拿出貓罐頭時,我更加確定了大小姐擁有憑空取物魔術般的本領。 很神奇,看了很多次,我仍然看不出任何破綻或者原理。 養貓之后,大小姐徹底把我這里當成了貓咖,她對我毫無興趣,對貓的熱情倒是空前絕后。盡管她從未關心我養一大窩貓崽付出巨大心血的過程,也不曾褒獎我的成果玩具完成主人命令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我在癡心妄想但是她對那些貓的滿意程度,就算是對我成果的肯定了吧? 大小姐最喜歡白毛藍眼的那只貓,喜歡到抱著那只貓睡覺,大概是因為那只貓和她顏色很像,所以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以前我沒有養過貓,如今才知道貓可以是十分粘人的動物,有幾只貓見不到我便會到處尋找我,比如我被大小姐關在浴室的時候,它們會一邊叫,一邊撓浴室門。 我很擔心大小姐嫌它們吵,把它們殺掉。 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每天細心養育它們,我對它們的感情絕不比它們對我的少。 幸好大小姐對貓的喜愛是真的,寬容度很高,沒有計較,甚至放棄了反鎖浴室門,讓我可以不離開貓的視線。 換個角度來看,于是她也落入了我的視線。 從浴室門口探出頭,可以看到床,看到她披散在枕頭上銀白色的長卷發。角度所限,無法看到她的臉,但相處了這么些天,我還是能想象出她大概的睡臉。 被她偏愛的貓可以毫無顧忌地跳上她的床,趴在她的腳邊,鉆進她的被子,有時我不禁稍感羨慕。我第一次為了不能完成玩具最原始的功能而遺憾。我承認我膚淺,我有這種想法是因為她漂亮。 有時我會痛恨她固執的純潔,如果她和我之前的主人一樣放浪形骸,我就有資格觸碰她了,我會竭盡所能。 但她對我沒興趣,一點也沒有,她幾乎從未正眼看過我。 我試圖借助貓的乖巧來吸引她的注意,博取她的好感,結果她只是更專注于貓的事情,我的存在仿佛空氣。 看清現實吧,我不過是個玩具,前任主人對我的態度和這位大小姐其實沒有太大區別,她們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唯一的區別是她們希望我做的事情不一樣。 如果能對調一下哈哈哈,是個很好的笑話。 我繼續安分守己地養貓,做過最出格的事情,是在大小姐早上離開后,鉆進她躺過的被窩里,臉貼在她睡過的枕頭上,感受她的余溫和氣味,順便想象如何在這里取悅她。 一只貓輕巧地跳上來,窩在她枕頭邊打哈欠,仿佛在諷刺我地位不如一只貓。 有一天大小姐突然帶走了她最喜歡的白毛藍眼的貓,她什么都沒說,但我隱約感到不妙,果然,與她立場不同的他們找我問話,或者說,審問。 他們認為大小姐有點過于沉迷我這邊,我用盡渾身解數,向他們解釋大小姐真正沉迷的事情是擼貓。 一天一夜,總算有驚無險地撿了條命回來。剩下幾天用于整理狀態。玩具是享樂用的東西,不能給主人增添煩惱,哪怕主人對你并不在意。 帶走貓的時候,大小姐應該就對他們要做的事情有所預料了,她回來后主動問我,她不在的這些天發生過什么,我挑簡要的進行回答,她一邊聽,一邊看我寫的養貓筆記。翻了幾頁,她抬起頭注視我,似乎對我產生了一點興趣。 我想起她挑選玩具時確認了玩具是否識字,看來她會在意對方是否有文化?是鐘愛文學氣息的殺手大小姐? 她筆記時垂下的一縷頭發,晃眼的純白色光彩流動其上,像垂柳一樣垂進了我心里,撓得我癢癢的,有如貓抓,我大著膽子問她,您想知道我的更多過去嗎? 我希望她想知道我的更多過去。 她幾乎不加思考地搖搖頭,看來她對我的興趣不過是聽到蟲鳴時瞥一眼的程度,我識趣地回到浴室,回到我該待的地方。 每天認真養貓就足夠的工作,比起我過去任何工作都輕松愉快,沒什么可挑剔的。我不曾思考這份工作何時終止。不由我決定的事情,思考起來沒有意義,徒增煩惱罷了。 最終改變了我命運的,是之后某天夜晚的敲門聲。 離門比較近,正在擼貓的大小姐起身去開門,我遲了一步,跟在她后面。 門口站著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黑發黑眼,面無表情,眼中沒有一絲亮光,黑洞洞的,像是從黑夜中誕生的幽靈。 喲。少年舉起一只手,向大小姐打招呼,他的語氣和表情一樣,缺乏波動。 他看著大小姐,同時看著站在大小姐身后的我。明明沒什么情緒的目光,卻令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感知危險的本能在大聲叫囂這名少年非常危險。 大小姐走過少年身旁,在走廊左右張望了一會,抱起從她腳邊溜走的小貓,揉小貓的腦袋。少年隨之微微歪頭,仿佛大小姐揉的是他的腦袋。 等大小姐在門外揉夠了小貓的腦袋,少年已經賓至如歸地踏入房間,與另一只仰起頭看他的好奇小貓進行對望。 大小姐關上門,放下懷里的小貓,朝我擺手,讓我回浴室繼續待著。 身為玩具,好奇主人私事是危險的行為,可我仍然忍不住放慢腳步,想通過少年與大小姐的互動,得知他們的關系。 我看到大小姐抱起她最喜歡的白毛藍眼的貓,沒有理會少年,走到床邊,關掉臥室的燈,鉆進被子,是和平時一樣開始睡覺的狀態。少年沒有動,也不說話,站在原地看著她的一系列動作。 氣氛不知怎的,有些詭異。 浴室的燈光使周圍不是完全的黑暗,我忘記邁出步子,停滯于此刻,雙眼逐漸適應黑暗,我看著少年,看著少年與大小姐。有一只貓在我腳邊徘徊,想要我的愛撫,我無心理會它。 大小姐的睡臉與我想象中別無二致,恬靜,無害。獨屬于少女的櫻粉色嘴唇,太適合偷偷親吻,使它更紅潤,更艷麗,我看得有些出神,直到眼前靜止的畫面不再靜止,少年走向她的床邊,俯身,貼近了她。 少年在彎腰之前,看了我一眼,少年氣質冷冽,尖銳如針,我知道那是無言的警告。 不是開玩笑,我確信少年可以在我發出聲音的那一刻取走我的性命,就像大小姐利落地處理掉其他玩具。 少年的警告包含了驅逐嗎?我不清楚,我決心冒險,留下來見證少年所做的事情。因為大小姐的反應實在是太奇怪,與少年沒有任何交流,我感覺大小姐似乎看不到少年。 貓和我可以看到少年,大小姐卻不能,這是少年的特殊能力嗎?可以在特定人物面前隱身?少年允許我旁觀,是做好了隨后將我滅口的準備嗎?暫時沒有殺我,是不想驚擾到大小姐,令大小姐發覺他的存在嗎? 我或許可以拼死一搏,提醒大小姐屋內有第三者,但我還沒有如此勇氣,我不想立刻死去,我想活。 于是我袖手旁觀,看著少年親吻大小姐的臉頰。 隱身能力似乎不能隱藏觸覺,當少年輕咬大小姐的耳朵,大小姐猛地坐了起來。她沒有睜開眼睛,停了幾秒,重新躺回床上。我舒了口氣,不然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我為什么沒有去浴室待著。 她的狀態似乎對少年造成了相當大的鼓舞,少年的動作像貓一樣靈敏,肆無忌憚地爬上她的床,輕巧地鉆進她的被子,從她身后摟住她。 令我不解的是,大小姐沒有做出反應,難道大小姐這么快就睡死了嗎?不,是少年做了什么手腳?我知道有一些方式,能叫人昏睡不醒。 少年面容姣好,竟然用隱身能力做這種下三濫的事情,真是有夠變態的。話說少年究竟什么來頭?難道是他們看破了我與大小姐的合謀,指使這名有特殊能力的少年給大小姐增加經驗? 當然,袖手旁觀的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雙腳仿佛被黏在地板上,我不知道我為什么還要看下去。我應該是不忍看到大小姐被人算計的,但我又有種陰暗的期待,想看到撲克臉的大小姐露出女人的神態,想聽到漂亮如人偶的大小姐向我索求。我會用盡所學來滿足她,我能夠滿足她。 因為我是個不錯的玩具,上任主人如此評價過我。 瞪大雙眼,站了快一整夜,少年僅僅是摟著大小姐睡覺而已,沒有做其他事情,我心情復雜地看著少年在大小姐睡醒前離開床鋪,他問我看夠了嗎,語氣平平,聽不出喜怒,仿佛在說早安。我這才恍如隔世,像老鼠般躲回浴室,躲回我該待的地方。 我明白了,少年也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徹夜的疲憊席卷全身,我坐下沒多久,就靠著浴室門睡著了,有人叩響浴室門吵醒了我。 是大小姐。 我連忙站起來行禮。 一只貓與大小姐的小腿擦身而過,蹭我的腿。今天的養貓工作尚未開始,我想起來我該干活了。 首先是檢查每只貓的健康狀況,然后喂食添水,接著是鏟屎。 玩具要善于裝聾作啞,我悶頭干活,全然不顧跟著大小姐進了浴室的少年。 我希望他們發生點什么。 我的心思不在工作上,手上的工作之所以沒有停下,得益于重復的肌rou記憶。 我熱切地希望他們發生點什么。 當撲克臉的大小姐經歷成為女人的分水嶺,之后我就可以盡情發揮我的特長,每日侍奉大小姐了。 我總結了過去各種各樣的玩法,由淺入深,由易到難,我計劃著該如何引領大小姐走向放浪,萬萬沒想到,浴室門打開后,披頭散發,只著一件襯裙的大小姐沖了出來。 她的臉仍是撲克臉,眼睛卻與平時不同了,是受驚的瞳孔,像貓一樣的豎瞳。 我可真是個人渣,這種時候也只首先想到大小姐是第一次在我面前穿得如此輕薄,她的胳膊和大腿都好白,她似乎沒有穿內衣。 我怎么不想想大小姐平時為什么用發聲裝置與我講話? 答案很簡單,大小姐是個啞巴。 直至今日,我依然難以相信人偶是個殺手大小姐。尤其是此刻,受驚的人偶撲進我的懷里,緊緊摟住我,把臉埋進我的胸口時,我才了解,人偶同樣是脆弱的少女,而且脫離了發聲裝置便無法講話。 怎、怎么了嗎?我下意識地發出疑問。 他們做了多么過分的事情,我做了多么過分的事情,企圖一起把發不出求助聲的少女拖下深淵。 充斥著丑陋與不堪的人生最后,我想做一件好事,我決定告訴她有關少年的能力,少年的存在,讓她少受一層蒙蔽。 大小姐握住我的手,這是她第一次碰到我的皮膚,她未擦干的頭發粘在臉頰,由于剛才埋頭在我胸口的動作,有發絲掛到嘴角,她眼里透出幾分焦急,嘴巴一張一合,因為沒有聲音,形似瘋癲,我不知道在她說什么。 她想起她的能力,頸部的發聲裝置出現了,她終于發出了聲音,我要教你念。 nian是什么?不,思考這個問題前,我先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少年。 衣著齊整的少年姿態放松,低頭看著大小姐的發頂,由于我的視線,他才看向我這邊。那雙沒有光亮的黑色眼睛,同樣沒有任何情緒,仿佛黑色的旋渦,將我冒犯到他的視線絞得粉碎。 我完全想象不出來他在浴室里究竟對大小姐做了什么,才讓大小姐變得驚慌。 準備好,我要開始了。是混雜著機械音的人聲。 我的注意力放到少年身上時,大小姐已經來到我身后,撕心裂肺的疼痛從她貼住我后背的手掌處傳來,我感覺我瞬間被撕成了無數碎塊,每一個碎塊的邊緣都在燃燒,我發出了連我本人都難以置信的慘叫。 幸好這場酷刑是短暫的,我精神恍惚地看到身體周圍蒸騰的熱氣。陡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痛楚,令我以為我已經死掉,正身處天國。 這個像水蒸氣的東西,是你的生命能量。全部散發掉之前,你得學會把這些氣留住。她把我從地板上拉起來,站好,閉上眼睛,然后想象 我不敢閉上眼睛,更無心把大小姐的話聽進去。 大小姐看不到,少年正站在我和大小姐之間。 少年歪著頭,額前黑色的碎發拂過細眉,他的五官相當柔美,面若好女,卻使我感到血管快要結冰。 我看到他手里閃著寒芒的針尖。 他是故意給我看的,他尚在思考,要何時賜予我死亡。 可惜他失算了,如今的我已不顧生死,不會畏懼他的威脅。 不管怎樣,我預感我活不過今天,橫豎是死,不如挑自己想要的死法。 想象這些氣像體內的血液一樣循環,從頭頂開始,流向右肩。完全沒有察覺到少年的存在,大小姐仍在解說,流向手,往下,腳,然后流向左半邊 要認真聽講哦。少年把大小姐粘在臉上的發絲輕輕撥開,像逗貓一樣,撫摸她的下巴,居然能把我無視到這種地步,真叫我吃驚。不由得想做更多惡作劇呢。 啊,對了,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嗎?少年恍然大悟道,看向我的時候,雖然面無表情,但語氣中多了一絲雀躍的期待,機會難得,把你想對我jiejie做的事情,一件件列舉出來,讓我挑選一下,幫你實現人生最后的愿望,如何? 我的死期確實要到了,我的腦筋前所未有地轉得飛快,可當我想要開口作答,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什么時候? 怎么回事? 我不受自我控制地閉上雙眼,黑暗中兩種聲音在分別繼續。 對,保持這樣放松的狀態,進行我剛剛說的那些想象。是大小姐的聲音。 唉,我jiejie是個念舊的人,不用的玩具也不隨便扔掉。是少年的聲音。 集中注意力。她的聲音。 你沒有及格。他的聲音。 你可以做到。她說。 該換新的了。他說。 絲毫動彈不了,我的身體仿佛不屬于我自己,視覺的黑暗逐漸蔓延,吞噬我的全部。 失去氣力,呼吸與溫度。 我溺死在無盡的黑暗中。 終究一事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