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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澤要比旁的男子淡上一些,卻又……有時深上些許。那雙眸子離她愈來愈近,近得她都可見里面點點斑斕。英歡唇瓣輕啟,笑出了聲,向后小退了半步。竟未發覺,自己去看他,看得人都要貼過去了。涼亭檐下懸著一把碎玉片子,隨風相觸,有音揚起,似樂且妙。英歡不禁回頭去望,那碎玉片片輕震,聲音清脆悅耳。她頭一偏,瞇了眼睛。這聲音……是她最愛。那把碎玉,是她幼時,父皇東堤巡幸后帶回來給她的。后來,待她親自來這兒時,便把這串玉帶了來,依樣掛回這亭檐下。所有華貴富麗,都比不過她每每聽見這脆玉相碰時,那一刻的恬靜寧然,令她心折。這碎玉,這宅子,這整個邰涗國……全是父皇留給她的。英歡心神不知走至何處,沒察覺時,賀喜已經幾步上前,抬手,一把握住那串叮咚作響的碎玉,滅了那悠揚之聲。剎那間便只剩身周冷風獵獵。英歡臉上笑意頓時全無,看著賀喜,“為何?”上前一步,抬頭去看那碎玉。在他大掌中,翡翠之色于鴉青夜幕下略微泛光。英歡心口緊了一瞬,伸手想去撥開他的掌。未及她動,賀喜手指已然松開,順著那碎玉間的艷紅垂繩慢慢滑下,探過來,牽住了她才抬起的手。指尖微涼,掌心火熱。英歡怔愣之間,整只手都被他握住,壓在掌中。干燥暖厚的掌,指間的繭摩擦著她的手背,微微做疼。賀喜頭稍垂了些,終于開口,聲音略顯沙啞,“此物聲音雖美,卻不及你的笑聲萬一……”仿佛有水,冰冰涼地涌入她心底。先前滿腹惱意,因著他這一句,頓時灰飛煙滅。英歡看著他,手動了動,感到他慢慢放開了她,收回了手。那般微糙的觸感,仿若還留在她手中,一點點讓她燙了起來。不是沒有被男人碰過,亦不是沒被人如此這般撩撥過心神。只是……她彎了彎手指,指甲輕觸掌心。從未有過男人,似這般主動來碰她,不經意間便勾得她心底波瀾狂起。再抬眼時,賀喜已經錯開身子,往邊上邁了一步,手也背至身后。賀喜抬頭,仔細看了看那吊垂的碎玉石片,開口道:“府上,是你當家?”他那語氣,他那神態,竟讓她覺得,先前掌心guntang之感,都是她的錯覺。英歡看著他,愈發覺得看他不透。自小到大,身邊男子,除了父皇之外,竟無一人似這何姓公子。一陣疾風刮過來,她不禁打了個冷戰。會覺得他像父皇,也定是錯覺罷!賀喜聽不見她說話,側過臉,望著她,笑了一下,“先前讓夫人受驚了,實是在下不好?!?/br>這一句話猛地敲進她的腦中。原來,原來到底不是錯覺。掌心火辣guntang的感覺驀地回來了。他那笑,在夜里也一樣明亮,可那眼角眉梢,卻含著絲絲冷意。英歡側目,仍是伸手上去解了那把碎玉,拿下來擱進手心,輕輕握起,然后才道:“府上家業甚多,家父在世時過于勞累,以至早逝。家中只我一個女兒,這千斤重的擔子便落在了我身上……”賀喜聞言,不由挑了一側眉毛,沒有開口,等著她說下去。英歡看他一眼,手中之玉握得更緊,“雖是府上能人諸多,但十年來,我一介女流,cao持這諾大家業,亦是如履薄冰,生怕家父一生的心血終毀我手。但天下強者何其多也,你爭我奪,多少年來都沒個消停?!?/br>賀喜心中一動,她這話,倒一下就戳中了他的心事。雖然知道她口中所說家業與他掌中江山所差甚大,可仍是心有戚戚之感。英歡徑自走入那亭間,隨意撿了一處,坐了下來,回身抬手折了枝垂柳,在地上輕輕畫了幾道。賀喜也跟著她走進去,卻沒有坐下,只是低頭看著她。英歡手中柳枝劃過的印子讓他看不明白,卻聽她口中輕嘆一聲,繼續道:“諸多強敵中,偏偏有一家,與我作對整整十年,交手數十次,卻無一次分得出勝負來。何公子既是行商之人,那多多少少,也應遇過此種事情罷?”賀喜心中大震,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只是那眸色深如淵潭,似能將她淹沒。英歡手中柳枝又胡亂掃了幾下,將地上印子掃亂,然后抬眼看他,笑道:“我今日不知怎的,竟說起這些來了。想必何公子也聽不明白我在胡言亂語些什么,莫要見怪?!?/br>賀喜一掀袍子,在她身側坐了下來。聽不明白她在說什么?只怕這世上,再無旁人能比他還明白她的心境了吧……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似釘子一般,端端正正地釘入他心底。這女人,如何能夠說得出來他心底里所想的話?冷風迎面而來,賀喜吸了口冷氣,這才將心中涌動之情壓了下來。他從她手中抽過那柳枝,攥在手中,慢慢開口道:“夫人是否多年來輾轉反側,總在琢磨那人的心思與行徑?是否會時常夜半夢醒,一想到那人,便恨不能將其家業盡數納入掌中?是否每每聽聞那人的動靜,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是下意識地去揣測她……”英歡臉色且驚且疑,看著賀喜,“你……”這男人,如何能夠如此明白她的心思?他的這番話,非她自己不能言也!他又是怎么說出來的!賀喜轉過頭,看見她的這副神色,不禁勾了勾嘴角,笑容中帶了一絲自諷之意,“我同夫人一樣,也有這么一位強敵。十年來,處處與我作對。夫人的心思,我明白?!?/br>夜色涼如水。卻澆不熄她心間漸漸燃起的那簇火。這男人,這男人……英歡胸口guntang,眼眶卻慢慢騰起濕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