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腳步聲漸近，會議室里的眾人都熄了聲。厚重的實木門被推開，細長的手指上戴著一個簡單的金質戒指，上頭碎碎地墜著星光。早上好，諸位。

    早上好，石中校。

    進門的女人肩上掛著銀色的六角形，軍綠色的軍裝穿得挺拔有力。她微微點了點頭，示意眾人坐下。今天的會議主要是確認一下九三七的最后發布進度。剩余的部分不多。各組都匯報一下吧。

    石正楠食指輕巧地點著桌子，看著桌上眾人遞過來的更改稿紙提著建議，不時簡單評論幾句。她的會議大家都樂意來，因為效率很高，而且

    石中校。副官陳亞輕輕推開門。石正楠點了點頭。早上路過廖記糕點，想起來諸位不少家中都有孩子。近日也都是辛苦，便為一人訂了一份。等一會兒會議結束了，大家在門口拿一下。她含著笑掃過眾人。幾個女孩雀躍地點點頭。大家都不容易，我們今日也快一點結束。大家早些回去休息，如何？

    好！

    今日也辛苦了。石正楠確認了最后的一些信息，把文件交給陳亞。阿亞今天不用送我了。她提起一邊的外套，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個小盒子，遞到陳亞手里。上次不是說今日要去見男友？陳亞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枚漂亮的項鏈和同款的戒指，白色的月光石明亮溫婉，正是適合這個時節穿件毛衣時簡單綴飾一下?？傻梦覀兗野喆虬绲钠亮恋?。她微微笑了笑拿起鑰匙。

    這也太貴重了

    軍部這段時間頗為繁忙。政府資金緊張，也給不了你們更多獎金。別人我照顧不了，我自己的小副官總得多照顧一二。軍部的女孩找個男友都不容易，阿亞若是喜歡，可要抓緊了。石正楠比了一個噓的姿勢?？赡ズ途拔跽f。那小子又要抱怨我厚此薄彼了。

    太謝謝中校了。陳亞喜歡的緊，抱在胸口。那石中校您

    馬上項目結束了，近日也不急著那幾分鐘空閑。她戴上軍帽。正好我還要去八一三號報道。你向來是不喜歡那些個斗官場的地方的。今日宣我去也應該就是些新官上任的警醒。我讓景熙送我便是了。

    那辛苦中校了。阿亞鞠了個半躬。您瑣事繁忙，早些休息。

    你也是。石正楠又拿了條圍巾。走了。有什么事找我打到我府上去。有人會接的。

    初冬的江平已經降溫了。雖然國名中含了一個北字，江北初冬依然濕冷刺骨。石正楠一向怕冷，緊了緊圍巾，鉆進黑色的轎車后排。

    去八一三號。文件準備好了么？李景熙把牛皮紙的文件袋遞過來。董長官的資料都在里面了。您要的結構圖也在了。

    辛苦了。石正楠捏了捏鼻梁，打開線封的紙袋，眼睛看向窗外。正是十一月的江平市，梧桐飄散，落英繽紛。前陣子江北和山崎聯合圍剿了白島和中嶺的諜報組織，近些日子人人自危。道上的人大多行色匆匆，只是軍部還是安靜從容的樣子。景熙，你說說，這般提拔我做八一三號的副隊長，是福是禍？

    石中校不論遇見什么，總都是好的。景熙時今年才提拔上來的小副官。上面看著石正楠工作繁忙，又是軍部唯一的女官，便暗暗允許了多一位副官幫忙。石正楠嘆了口氣，看來這般讓自己參與八一三號也不是什么一時興起。怕是元首早就盯上了自己。也就你嘴甜。車已經駛出了軍部。她靠在座椅上，三下兩下翻完了那份簡要報告的介紹。順路去昌平街買一份巧克力奶吧。我有些餓了。也不知道要訓到什么時候呢。

    景熙看了一眼后視鏡，點點頭。是，中校。

    買來的奶倒也是沒喝幾口。石正楠食指在薄薄的塑料瓶壁上輕扣著。溫熱的奶今日的味道莫名有些太甜了。她腦海里想著前些日子的任務。

    玫瑰計劃？石正楠瞇了瞇眼睛。所以是要我色誘了？

    正是。

    知道了。這任務我接下了。她提起那卷粉紅色的信紙，抱起鮮紅的玫瑰花束。還請好好對待我母親。我便也不求著見她了。

    這事你放心。年輕的中校彼時穿了駝色的大衣，毫不掩飾眼里的不滿。白島救了我們一家，我自然應該報答。這是我的本分。只是她撥弄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莫要把人逼得太狠了。兔子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自然。面前的年長男人叫劉云雨。也不知道是誰給他起了這樣一個女氣的名字。石正楠也知道組織里沒有幾個用真名的長官，也不曾細問過。組織會照顧好你的家人的。

    多謝。石正楠點了點頭，轉身推門離開。外面下著微薄的雨。女孩提著那兩盒甜品坐上車，把紅色的玫瑰花放在前座。走吧。她看著窗外的氤氳。

    山雨欲來，風滿樓。

    中校，到了。石正楠抽神回歸現實，把還剩一大半巧克力奶遞給景熙。幫我收拾一下。她開門下車，理了理衣服。勞煩等一下了，你可以去買份晚飯什么的。

    是，謝謝中校。女中校沖著出來迎接的副官微笑。軍部副部長石正楠。近日與長官約了下午的時間。

    中校這邊請。石正楠微微點頭。請。

    石正楠上一次來八一三號還是接受政治審查。之前規規矩矩的辦公室里坐著個山崎人。石正楠在江北長大，聽不懂這些個外語，回答那位長官的問題全靠連蒙帶猜，這才勉強過關。如今曾一板一眼的辦公室被收拾的干干凈凈。石正楠眼尖地看到了迎客廳門口掛著個黃銅鈴鐺。長官，石中校來了。

    請進。沉穩的男聲傳來。石正楠微微向準備退下去的副官點頭，夾著資料推門而入。董長官。她收斂了笑意。軍部副部長，新任八一三號情報處長石正楠前來報道。

    石中校。坐在主座上的男人面容英俊，神色沉穩，比資料上抿著嘴的樣子多了幾分寬和的樣子。石正楠卻從他的表情里察覺到了一。久聞大名。石中校為江北設計研發的步槍九三七與狙擊步槍一二零在山礬戰役中立下赫赫戰功?？偫硖氐攸c名希望石中校參與八一三號建設。石中校事務繁忙，對此可有看法？

    有些看法。年輕的中校倒是坦然。在下軍務部出生。對于情報與后方斗爭經驗不足，還請董長官不吝賜教。

    那說說看，對于八一三號都有什么看法？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犀利的眼神透過金絲眼鏡打在女孩的臉上，微微一怔。石正楠敏銳地察覺了著一瞬間的滯澀，心中暗喜，但臉上依然不動聲色地掩蓋了空氣里一閃而過的凝固。下官淺薄見識，獻丑了。

    自本月初，短短半個月，江北政府已經損失少尉以上官員十八名，其中更有一名中校，前任經濟部副部長梁瑞榮，與一名上校，前任情報部部長平風。穿著高跟鞋的中校站的很穩，眼神堅定而禮貌地看著董嶸的領口。山崎方面損失八位派遣人員，最高山崎軍銜可達少將。其中有四位被刺殺于就任途中。

    由此可見，不論是哪個方面，對于江北政府人員的保護機制不夠到位。往日，我政府情報與執行部為分離的同級部門。就在下看來，溝通與協調方面在危急狀態下極易受阻。

    八一三號的建立會打破僵局。她迎上男人的眼睛，語氣平緩。在下也是上過戰場的人，深知團結一心的重要性。目前的互相殺戮無法帶來長時間的平衡，更無法為百姓帶來長治久安。她試探地停了。董嶸合起了雙手。石中校果然是元帥心腹。他微笑著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請坐。

    謝謝長官。硬頭皮鞋的聲音不急不慢。她把牛皮紙的文件袋擱置在桌上，緩緩坐下。

    石中校見識深刻，與我的看法不謀而合。文件袋上明晃晃地寫著軍部結構四個大字。石正楠微微向前推去。董長官。她微微垂下眸子。這是軍部目前的政治結構。在下會盡快將每一位官員的背景調查送到八一三號檢查站。

    石中校倒是動作很快。董嶸接過文件袋，慢悠悠地打開。令我驚喜。

    董長官謬贊了。新處長的馬尾高高地束在腦后，穩定地把握在沉穩與干練之間。她淺淺笑著，沒有絲毫被所謂最難討好的將軍夸贊的樣子。

    好。那這般，石中校的意思我也理解了。日后的工作還請石中校好好配合。男人的咬字清楚，說話間沒有絲毫口音。石正楠點了點頭，同董嶸一同站起身子。我也是個軍部出生之人。御下總還帶著部隊里的習慣。若是讓石中校不適了，還請包涵。

    怎敢。董嶸把女人送到門口。石正楠回了個身，不慌不忙地行了個半禮。在下不敢讓長官遠送。董長官日理萬機，還請留步。

    不忙，我也下班了。男人抬手取下外套。石小姐有人送么？

    石正楠沒想到這么快。景熙顯然還沒回來。她微微笑了一下。副官應該是跑去買晚飯了。我等等他。

    讓他自己開車回去吧。董嶸招手喚來副官長青。石小姐有男伴么？若是不介意，長青送我們二人一起回去。

    不曾。那多謝董長官了。石正楠沒有回絕，點頭答應了。

    備車，送我和石小姐回府。董嶸禮貌地打開車門讓穿著裙裝的女子先上去。

    石正楠原本還期望著能喝兩口巧克力奶，現在也只是略有拘謹地坐在董嶸左手邊。董嶸好奇打量的目光毫不掩飾。石正楠心里有些發慌，坐的端正筆直。

    石小姐不用拘謹。董嶸悠悠然的開口。石正楠愣了愣，宛然轉過頭來。董長官英容卓絕。在下也是個女子，多少會生了幾分驚艷。若是冒犯了長官，還請包涵。

    哼。董嶸沒想到面前做事沒半點差錯的女處長會這般回答，微微一笑。你倒是誠懇。

    實話實說。石正楠勾起嘴角。

    石小姐長得這般秀氣，又位居高官，為何遲遲未婚？董嶸施施然拋出疑問?？諝庖恢?。石正楠放平了嘴角，看著前座后視鏡上的玉墜。漢白玉晃晃悠悠地隨著車子擺動。這般時候，石正楠還有心思想到古代皇帝帽上的锍玉。

    在下心高氣傲，不易收服。石正楠偏過頭，表情里多了幾分活絡生動，底下藏著點心酸無奈。細看之下，如波濤壯闊，泊泊而上，苦澀不絕。便是男兒不喜歡的款式吧？幸而對政府百姓有幾番作用，在這也有個容身之地。

    石小姐風姿綽約，怎會有人不愛。車正好到了。副官下車開門。石正楠卻道了一聲稍等，從包里拿出一份深藍色的請柬。在下不宜嫁娶，軍部倒是時常有些聚會。在下設計的九三八式即將面世。若是長官有些時間，明日晚上可否賞臉參與聚會？

    行。石正楠沒想到董嶸這般爽快。不過長青明日有些安排。我初來乍到，位置不熟，還請石小姐來接我一趟。

    是。那還拜托董長官了。董嶸微微一笑。石小姐好好休息。事務繁雜匆忙，往后還請石小姐多多關照。

    是在下要請董長官多多關照才是。石正楠下了車，立于原地。董先生慢走。

    初冬的風微冷。石正楠還是禮貌地等著車子離開視線才轉身回家。她不喜有人在家中，因此只是一個人租了這一套房子。偶爾會有人來為她打掃衛生。她從冰箱里拿了份前幾日買的餃子，放進微波爐里。微黃的燈光印著她的臉。她脫下軍裝換了，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襯。情報部門么她淺淺一笑，眼睛里面的溫婉公良消失的無影無蹤。窗外天色漸晚，她的眼底卻如杲杲出日。小小的宅子里，年輕的中校抱出成堆的研究材料，投身其中。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而若是能源源不斷地拿出琨寶，便無人舍得的動她。

    珷玞之貨，自然經不住時間揣摩。她把下面遞上來的檢舉信拆都不拆地扔到一邊的架子上，伸了個懶腰。腦海里突然閃過董嶸門前的黃銅鈴鐺。她搖了搖頭，眼前浮現出男人的面孔。她思考了片刻，重新抽出他的文件介紹來看。倒是個長得漂亮的。她自言自語地說。哼，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