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真是抱歉啊

    04

    秦以凡雖然人有點傻，但追求藝術便是真的追求藝術，從他社交平臺十幾萬的粉絲數量還是得看出有一定的真才實學的。

    從來拍景不拍人的攝影賬號突然放出一組人像，有黃昏下的恬靜側顏，也有街燈下的漂亮背影，哪怕沒有展露全貌，也依然能看出照片主角的不凡氣質。

    還是一如從前，莊臨意永遠都是漂亮醒目的，周瑾珩把那張側顏放大看了又看，借著輪廓在心底描摹出那張玉琢般的臉，和那雙明明干凈無比卻又總是帶著嘲意的眼睛。

    那雙眼曾這么平靜注視他，在他因為割腕而躺在醫院最痛苦的時候，輕飄飄地嘆了口氣:你這個人啊，真是沒意思，那點倔強和傲氣也不過是裝得好看而已。

    周瑾珩閉上眼，不愿再看她擺出那副無辜惋惜的表情:你這么討厭我，我死了，你不該心滿意足了嗎。

    誰說我討厭你了。莊臨意語氣輕快，手指捏上他的耳垂，像這個年紀的小女生和男朋友撒嬌一樣，說:誰讓你一開始都不理我啊，我這么做，是因為喜歡你啊，這樣你就能記住我了。

    他不愿猜測她這番話有幾分真。

    沒有人的喜歡是會將他的尊嚴踐踏，將他擁有的一切毀掉，打彎他的脊梁，要他卑微地在她面前低頭，做最卑賤的狗。

    那樣的喜歡也太偏執可怕。

    可是卻又在無數個深夜回想起她的話，去想她每次的眼神也許是帶著溫情的，去想她故意作踐他時落下的那個吻是否也藏著真心。替她開脫她的惡劣，將她的劣根都歸結為只是小女孩不懂事的玩笑。

    然后終于無可奈何地發現，他跳進了這個怪圈，承認了她的喜歡，自甘下賤地替她找好了借口。

    最恨莊臨意的是他，最受莊臨意折磨的是他，喜歡又想念著莊臨意的卻也是他。

    否則不會在收到同學聚會邀請時，僅僅是看到了莊臨意的名字，便放下底線就這么點頭答應了。

    05

    周瑾珩對于高中其實并沒有很好的記憶。

    拜莊臨意所賜，他在高中的風評算不得好，認識他的人都知道，周瑾珩對莊臨意求而不得，用死來脅迫她和自己在一起，莊臨意不堪其擾，才就此出了國。

    所有的過錯都被扣在他頭上，莊臨意是被同情的受害人，以至于這些年辦過的同學會沒有人通知過周瑾珩。

    但人又是世故現實的，等到周瑾珩靠自己在站穩腳跟，功成名就的消息傳出來，那些過往也就被輕飄飄的一句年少輕狂帶過，大家笑臉相對，說著漂亮的場面話，每一句夸贊都好像周瑾珩還是最開始那個倍受追捧的男神。

    莊臨意又是在中途到來的。

    她永遠不守時，永遠隨心所欲，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可是大家都會寬容她的任性。

    太久沒回來了，連路都有些陌生，差點走錯路了。莊臨意露出得體的笑容，輕輕舉起酒杯自罰了一杯，眼神掃過每個人的臉，擺出真誠的表情:這么久不見，大家好像都沒怎么變啊。

    只有周瑾珩知道，她大概連每個人是誰都記不太住了。否則，她又怎么會只是將視線從他的臉上一掃而過。

    有好事者故意把她的目光引到他身上，開著玩笑說:不知道小周現在還是不是單身，我還記得當年他好像對你格外上心呢。

    莊臨意這才將視線在他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化著漂亮精致眼妝的一雙眼比從前更多了幾分勾人的魅力，她眼尾揚了揚，這才從記憶里翻出他的名字:周瑾珩？

    明明只是名字，三個字從她唇齒簡單吐出，卻足以有讓他神魂震顫的力量。

    周瑾珩故意延遲了一秒抬眼和她對視，表情裝得冷漠疏離，卻看見她眼里浮現熟悉的笑意:真是好久不見吶，你好像還是老樣子，沒怎么變。

    她態度坦然大方，叫看戲的人反而失了興味，卻還是不死心地想起哄:看你倆這么熟稔，該不會一直偷偷有聯系吧？

    周瑾珩不說話，便更有人覺得是默認，真想開口借東風說幾句祝福話，便聽見莊臨意輕笑著說:沒有啊，當年的事一直是誤會，我都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來的謠言，我們倆不怎么熟的，小周男神背了這么久的鍋，真是抱歉啊。

    誤會，謠言。

    四個字輕而易舉否定掉那些曾經的交集，那些給他造成的不堪和痛楚都隨著她輕飄飄的一句話被抹掉痕跡。

    可當年因為那些謠言，他被當作男生公敵，那些人試圖欺凌他獲得一絲英雄救美的成就感，從前一貫的內斂沉默被當作了陰沉變態，人人都愛看被拉下神壇的戲碼，看圣人面具粉碎，露出那些不堪的內里。

    他在那些漫長的屈辱歲月里，最感到痛苦的不是來自別人的惡意，而是再也無法被忽視掉的，對于她的喜歡和想念。

    他在掙扎痛苦中接受了自己下賤的事實，在想念中美化她，和自己的愛意和解，開始了漫無止境的等待。

    然后，只等來她一句，真是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