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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窟。這曲音……心臟不受控制的突突亂跳,驀然推開身邊丫頭提著的照明燈籠,朝著小徑急奔而去。曲曲拐拐直到一個依著山泉一角的小院前才停下,也沒來去留意頭頂門匾,放慢腳步,朝著院里走去,繞過門口的幾株青竹,見一叢方竹林前竹籬下掌了盞燈。燈下,側對著她坐著一位青衫少年,頭發隨意用了條同色的發帶半攏到腦后,與頂發束在一起,順發而下。面頰半側,看不見容顏,穿戴齊整的衣領上露出的那抹肌膚如脂似雪,在如黑緞的長發掩映下,象攏在一層輕煙薄霧中,這意境美得如夢似幻。他背脊筆直,薄削側影完美無暇,卻冷冷清清,帶不出一絲暖意,叫人看了,生出說不出的孤寂之感,仿佛連這間小院也冷了下去。然這份冷蕭孤寂,卻不由的讓人生出憐惜之情,很想將他暖去。鬢邊墨黑的長發隨著夜風輕輕揚起,絲絲縷縷,蕩于胸前,明明是動,卻讓他越發顯得清和肅穆。無憂自進了這院子,雖談不上熱鬧,卻是無處不人來人往,萬萬想不到在這樣的府院里竟有這么幽冷清冷的地方。他闊袖半掩,在長琴上輕勾,慢捻的手指,均勻修長,骨瘦纖秀的如同玉雕,如果說不凡的那雙手有遠山柏松的傲然之氣,這雙手便如同幽谷青竹的雅靜。隨著她的踩著一枝斷枝的一聲輕響,他屈起的手指驟然伸直向琴弦按下,曲聲嘎然而止,手指又再屈起,將琴弦攥緊,如絲的琴弦陷入他的指腹,慢慢的有艷紅的鮮血自那白得盡乎透明的指間溢出,順著琴弦蔓延開來。無憂呼吸一窒,定定的看著那雙撫琴的手,胸口頓時縮痛,眼眶熱燙,低聲輕喚:“子言……”有小廝匆匆從院外奔進,看見院中杵著的無憂,愣了愣。青石幾前少年已然轉身,背對著她繞過長琴,朝前方而去,只有一個清冷得如同千年寒冰的聲音飄來,“將這琴焚去?!?/br>小廝艱難的吞咽了一下,望向那琴,眼里盡是不舍,“公子,這琴,您雕了一年,這才將將雕成,又是第一回彈……”無憂這時方醒過神來,怔怔的望著漸遠的一方輪椅,青衣少年的身影已消失在青竹之后,只留下一縷清風的若有若無的藥香,再便是木輪壓過地面的枯燥聲響。她呼吸一緊,他竟是殘疾。正想往前追去,隨她前來的小丫頭已小跑過來,將她拽了,面如死灰,跪倒下去:“郡主別再為難寧公子,他真的會死去的。王爺在郡主回來前便下了死令,如果奴婢們勸不下郡主,逼死寧公子,奴婢們全得死?!?/br>無憂一愣,打了個激靈:“我怎么會為難他,我只是去看看他……”小丫頭淚如雨下,戰戰兢兢,緊攥著她的袖子的手卻不肯放開:“郡主也不想寧公子死去,是嗎?”無憂收回望向少年身影消失的方向,低頭看向跪在身邊,身如篩豆的小丫頭,暗抽了口氣,這院中當真不能魯莽行事,一步行錯,便要鬧出人命。長呼了口氣:“你起來吧?!?/br>轉身不舍的慢慢向外走,到了院子門口,又回頭望向那方青石琴幾,喃喃自語:“是寧公子么……”難不成真是自己認錯了?如果是子言,這般喚他,怎么能全無反應。只可惜方才只顧著看他彈琴,沒繞到前面看看他是什么模樣。再想著那方輪椅,眉頭慢慢蹙緊。抬頭望向頭頂門匾,卻是‘墨隱’二字。垂頭低念……墨隱……寧墨……原來他就是姨娘說的寧墨……晚宴時姨娘對他好象頗有意見,這時聽小丫頭的話,王爺卻是死活要護著他的。這院子里的人的心思,還真難揣摩。小廝捧了琴,拿眼偷睨著無憂,小心的從她身邊繞過,朝外急走,生怕慢了一步,被無憂喚住。丫頭見無憂不再往里闖,長松了口氣,算是從鬼門關闖了出來,捂了捂胸口,心臟仍止不住的亂跳,拾了倒在一邊的燈籠,起身朝無憂急追過來。無憂回過頭,見一身白袍的不凡朝著這邊慢慢走近。他看見她,原地停了下來,靜靜等著,腰間的如意墜隨著被風鼓起的衣袂輕輕晃動。無憂輕抿了抿唇,背了手,裝作無事一般朝他走去。到了面前,裂嘴一笑:“你是來尋我,還是護他?”他自然是方才見到的那位少年。不凡笑了笑,不作回答,只是身子微偏,讓出道來,柔聲道:“夜了,回去歇了吧?!?/br>他聲音溫柔曖昧,真象與她同床共枕的夫妻。無憂耳根子燙了燙,本避著不去看他的眼,這時忍不住抬眼看去,那雙眼在夜色中如浸過水的黑寶石,美的直惑人心,一如初見她時那么溫情。正文014男人心不可摸假的,假的……他所有一切都是假的。無憂喉間哽澀,迫自己將視線從他眼上挪開,事先想好的打趣話,生生在嘴里夭折了,聽話的從他身邊走過。撅著嘴吹了口氣,反復的告誡自己,不是想聽他的話,只是被他一時迷惑,下次注意便好。一股焦煙味飄來,轉頭望去,竹林深處有火光閃爍。無憂臉色一變,飛快的朝火光處奔去。果然是方才那個小廝在焚燒長琴。小廝見她,忙跪倒一側,頭埋得很低:“郡……郡主……”單薄的身體如同他的聲音一般輕顫。無憂雙眼只盯著火堆里已被燒得黑去的長琴,上面跳著火苗,已然不能再用。胸口時頓時象堵了塊尖石,挌得人好不難受,他還真的燒了這琴。她不過是聽了一會兒那曲子,就要毀去這琴,那么狹隘的心胸,不配彈那樣的曲子。不哪里來的怒氣瞬間涌上,撿了小廝帶來堆掃落葉的掃帚,也不顧自己將將才沐浴過,向火堆掄去,一下一下的生生滅了那火。急情之下忘了燙手,伸手便要去捧那殘琴。一只手伸來,握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她回頭望去,對上一雙清如明鏡的黑眸,冷聲問道:“你知道他會焚琴?”“料到?!辈恍娜环裾J。“這琴,他雕了一年方雕成?!睙o憂不相信的睜大眼,他知道居然不阻止。“我知?!彼穆曇粢廊黄届o的不起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