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外婆一到家,周韻便將電視關了,闡明事實:哥哥生病了。 哎呀,怎么搞得呀,吃藥了沒有? 吃了,不過他好像有點發燒 哎呀,外婆連忙朝房間走去嘴里還嘀咕個不停:這孩子我去接的時候就穿了個襯衫,這么冷的天能不感冒嗎...... 周韻沒聽太清楚,只注意到了水壺咕嚕咕嚕地響,水又燒開了。 感冒藥沖好后,外婆已經將人叫了出來。 她偷偷朝房間看了眼,純黑的羽絨服遮住了男孩的膝蓋,襯得面目又低沉了幾分。 怎么這么兇啊。 但是穿羽絨服的樣子挺好看的。 韻韻呀,你餓了先喝點湯,外婆先帶哥哥去看看病。 周韻稍稍回過神來,知道啦。 臨走前譚逸回頭看了她一眼,捕風捉影,正好捉到她閃躲的目光。 他回頭,沒什么表情,單手揣進褲兜。 - 晚上八點,外面的雪漸漸小了,路燈下的雪像是灑了一層光。 周韻趴在窗臺邊上往小區的那條路望去,一眼也望不到盡頭。 不知道外婆什么時候回來。 雪花飄落到窗檐上,周韻伸出手,一片涼意從指尖蔓延開來,剛一合上手,便看見了路燈旁邊的譚逸。 他在外婆身后走,雙手揣在口袋里,風將外婆的帽子吹得有些歪,露出了一只耳朵。 她看著他伸出手,就那樣漫不經心地將外婆的帽子給拉回去,蓋住了那只通紅的耳朵。外婆好像哎呦了聲,頗為可愛地抓了抓帽子。 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抬起頭來,對上了她的視線。 離得有些遠,兩人都看不清對方的臉。 路燈投射下的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同時也暈在了他的身上,夾雜著細小的雪沫。 周韻先打破這無聲的交流,咧嘴笑笑:哥你們終于回來了。 譚逸看著她,點點頭,沒說話。 倒是外婆立馬喊道:哎呀,快進去,窗戶關好,這吹得多冷呀。 周韻又笑了兩聲關上了窗。 - 譚逸的病還是沒好,醫生給他開了五天的針。 外婆明天要回一趟老家,因為要過年了,那里的房子每年都會里里外外打掃一番。 所以照顧譚逸的任務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周韻頭上。 洗手間里水聲不停,譚逸在洗澡。 周韻趁這時小聲問著外婆:哥哥怎么會到我們這里來?他會待幾天? 外婆在拖地,明顯感到她的手抖了一下,拖把都沒拿穩,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年紀越大,聲音越小,每一處的停頓像在掩飾哭腔。 她......你姨媽家里出了事,沒人照顧你哥哥了。 周韻沒再多說,這個家里出了事她能猜到。 好吧,對這個哥哥又多了點心疼。 洗手間的門徒然被推開,一陣白霧不停地往外竄。眼前的少年很平靜的關上門,另一只手拿著毛巾擦著發梢。 欸,小逸,頭發吹干了睡啊,別把感冒搞嚴重了呀。外婆又喊了聲周韻,韻韻,告訴哥哥你房間的吹風機放哪兒了。 噢。周韻不太敢看譚逸,想著告訴他了他也找不著,索性自己去了房間準備拿來給他。 吹風機在最下面的抽屜,周韻拿出來,剛一回頭就看見譚逸站在她身后。 身體下意識顫了一下。 你......你怎么走路沒聲啊。 譚逸接過她手上的吹風機,淡淡看了她一眼,啞著聲說:我下次注意。 算是頭一次這么近距離的聽見他的聲音,耳朵有種莫明其妙的感觸。像是手中握著細沙,等它緩慢流動。 吹風機的噪音很大,周韻嘀咕了幾句,然后迅速從衣柜拿出睡衣退出房間。 等到自己洗完澡,徘徊在房間門口的時候,這才知道同住一間房有多尷尬。 周韻推開門時順便將衣領的兩個紐扣都扣上了。 怎么說現在有旁人了,得注意形象 房間里彌漫著一陣藥味,周韻看了眼正在喝藥的譚逸,下意識地問道:需要糖嗎?抽屜有水果糖。 譚逸沒有回答。 周韻略顯尷尬地打開了吹風機,靠在書桌旁吹頭發。 譚逸將喝完藥的杯子放在了一旁,上床的時候用余光看到了站在書桌旁的人。 她露出來的脖頸很細。 仿佛掐一下就會斷掉。 他翻過身側躺,正對著周韻的背影。 周韻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從抽屜里拿了顆糖,剝了糖紙放進嘴里。 忽然渾身不自在,覺得有人看她,剛一轉過身,就對上了譚逸的目光。 看我的手干嘛,你要吃糖? 譚逸點了點頭,心里在想,我看的是你的嘴。 因為咬著糖,而泛著水光的嘴。 剛剛問你又不吭聲。周韻拉開了抽屜,問著:你要什么口味的? 有什么口味? 檸檬。 譚逸見沒了下文,又問:沒了? 嗯,就檸檬。周韻又剝了一顆吃。 那你問什么。 我只是象征性的問一下而已。要不要啦。 不用,剛刷了牙。 服了,那你點什么頭。周韻將水果糖咬的很碎很響,然后退出房間去刷牙。 臨走時帶走了桌上的玻璃杯。 看了一眼杯子里的藥渣,想著,明天再去買一個杯子。提起這個,她偷偷看了眼譚逸,還好沒告訴他這是她自己的杯子。 刷完牙,周韻用杯子裝了一些熱水,推開門準備給譚逸時,發現他已經偏過身蓋上了被子。 好吧。她將杯子放在了床頭。 自己也脫了鞋上床睡覺。 過了好一會兒,周韻發現自己還沒睡著,莫明其妙的不舒服。 她翻了個身,身體更不舒服了,接著翻,被子摩挲著腿,床發出咯吱聲。 雜音中傳來譚逸的聲音。 睡不著? 還沒作答,又聽見他說,因為我? 啊不是的,嗯就是,那個周韻臉熱,幸好關燈了,沒人看到她局促的模樣。 譚逸嗯著,那就別開口了。 周韻語塞,將被子拉到頭上,聲音悶悶的,好吧睡不著 只要心里裝著事,她經常睡不著。 又過一會兒,被子里面實在太熱了,周韻掀開被角,又悶悶道:你睡了嗎? 太吵了睡不著。 我沒動啊。 我知道。但你喘息聲很大。譚逸將小臂搭在額頭上,自己也是真的忍受不了一點聲音。 哦,我可以和你說說話嗎?你回不回答都不要緊。 你說。 周韻覺得熱,干脆將整個被子都掀了。 都是一些煩心事啊,說不定說著說著我就睡了。她看著從窗戶外面透進來的暗光,眨了兩下眼,然后開口:這個窗簾不怎么遮光。 其實我在想明天早上吃什么,因為我不會做飯,外婆也回老家了,我一個人可以隨便吃點面包,但是病人不可以啊。 好煩啊,早餐店也有點遠。她頓了一下又說:好吧,也不遠,但是我不想出門。 明天要帶你去打針,說實話,我對醫院或者診所都很恐懼,一看到針孔就腿軟。這東西要插進手背,手背的rou又這么少。 周韻嘶了一聲,仿佛已經想到了那個場景,下意識捏了捏手心,真的很疼啊。 你怕疼嗎? 沒等譚逸作答,她倒是替他回了,應該不怕,我看你都不怕苦。 在學校我經常一個人,因為我不能理解她們做的一些事和討論的一些人,好無聊。 等外婆把家里打掃干凈,沒多久我就要回去一趟,在那里吃個團年飯,第二天拜訪親戚,然后去看看我爺爺奶奶。掃墓也是我害怕的一件事,我好討厭生離死別,真的。 而且。我不喜歡那里,南方的冬天真的冷死了。它還不下雪,只有沉悶又潮濕的雨天。 我爸媽也會回去美名其曰,團圓。我覺得他們 好煩啊。 我好想睡覺。 你睡了嗎? 譚逸啞著聲,嗓子不是很舒服,沒有。 你還沒睡啊。 你這么吵怎么睡。 對了,你有朋友嗎? 什么朋友。 周韻停頓了一下,好朋友。 沒。 噢。周韻閉上眼睛,吸了長長的一口氣,那就睡覺吧。 譚逸拉上被子時又聽見她說,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但是她搬家了。 說完,周韻覺得奇妙,他們兩個相識不過一天,她居然能和他說這么多。 或許,血緣擁有難以言喻的吸引力,總是能使人全身心地放下戒備。 反正,她不會懷疑成別的什么。 起碼現在不會。 這天晚上,她做了個夢。 夢里有兩個小女孩在一條小巷子里走,兩旁都是和人一樣高的灌木林。 她們倆牽著手一直走到林子盡頭,直到她回頭,旁邊的女孩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