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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了頭的兔子靜靜地躺在桌子上,眼睛幽黑辨不出焦距,粉色的鼻子皺成一團。再看那扇打開了的城門,黑洞洞的,像是掉光牙的老婦人正張著嘴尖叫。 福音正苦惱著怎么處理這些可疑的物品,塞謬爾敲響了她的門:時候不早了,我們可以去做一些準備工作了。 好的,稍等片刻。 她硬著頭皮把它們打包扔進了衣柜的最深處。 出發之前,福音沒什么胃口,只是簡單吃了些炸薯條和沙拉。塞謬爾則是一邊盯著對面女孩的脖子,一邊皺著眉頭喝下鮮榨番茄汁。她臉色蒼白,神情懨懨,他也不好提出想喝一點她的血。 塞謬爾臨走前借走了凱瑟琳的車子一輛又破又舊的雪弗蘭,在福音上車前還貼心地幫她拉開了車門。 引擎轟鳴,他瞥見副駕駛上的福音臉色還是很不好,便傾身過去幫她扣好安全帶,還附贈了一個清爽的吻。她回應他一個勉強的微笑。 你在想什么?看起來一直興致不高。 我的記憶在慢慢復蘇,現在已經能察覺出來一些不對勁的事情了。她注視著他的側臉。 是嗎?聽起來是件好事。聽了這句話,塞謬爾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異狀,修長好看的手穩穩握著方向盤,呼吸依然平穩。 光怪陸離的世界。塞謬爾,這里不只是天氣不對勁,詭異的建筑風格也令我恐懼,這已經不單純是時空錯亂的感覺了,就像 車子駛出草坪,拐到了筆直寬闊的柏油馬路上。時不時有一兩輛車從他們旁邊呼嘯而過,她定睛去看,卻看不到那些車子里人的臉。幾團龐大的積雨云掛在前方的天空,在地面上投下塊狀陰影。 就像?他問。 就像這一切根本不存在,只是我虛假的、自欺欺人的夢境一樣。而我想到什么,就會出現什么。 她的聲音顫得要命。塞謬爾側過臉去,看到女孩的長長的發絲被風吹得飛舞,蒼白的小臉上滿是恐慌。 他慢慢把車子停在路邊,捧著她的臉。 嘿看著我,看我好嗎?專心一點 福音環抱雙臂,目光在他臉上游移不定,似乎很難鎖定到某個點上。她緊緊咬著下唇,身體微微顫抖,脆弱得像個被人遺棄的破布娃娃。 塞謬爾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傳來一陣劇痛。 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把她蒙在鼓里,真相謊言摻雜在一起,哄著她吃下去。一層又一層,將她擁入再也無法輕易掙扎出來的夢魘。 可是,他只是想永永遠遠地擁有她而已。 福音,冷靜下來 她打斷他:你下一句話會說相信我,然后把我擁在懷里,只要短短的幾分鐘過后,我又會高高興興做你的小跟班了。只因為你答應了帶我離開這里。 他啞口無言。 福音繼續說道:塞謬爾,如果你和馬修懷著同樣的居心,想通過催眠的方式讓我留在你身邊,那我會告訴你一個更好的選擇殺了我。 塞謬爾痛苦地抱住頭:我愛你!我怎么會殺掉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他很想很想把一切和盤托出,馬修和他實則沒什么區別,都是克羅諾斯執念的一部分,他們的存在只是因為他那濃烈得充滿毀滅性的愛意。但福音和他的羈絆,包括此時此刻他們坐在車子里的對話,都是建立在虛假的幻象之上,一場泡影。 如果她找回真正的記憶,清醒過來,擁有像同齡女孩那樣平淡卻溫馨的生活,他們將永遠不會相識相戀。 如果在真實的世界里,神永遠不能陪伴他深愛的人類女孩,那么他為何不在世界之外創造一個精妙絕倫的異世界?那里永遠花海環繞,四季如春,他們可以擁有一場再無人能夠阻攔的、完美的戀愛和婚禮。 但是,這個聰明的女孩已經快要醒來了。 旅館里,正在柜臺后算賬的凱瑟琳、架著梯子修繕招牌的修理工、大堂里拖地板的服務員,都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全部化作細沙消失在了空氣中。 樓上,福音的房門敞開著,一個黑衣男人坐在她的椅子上。他摘下了兜帽,一陣玫瑰香的微風拂過,銀發微動,像靜謐月光之中,銀色山泉沿著崖徑傾瀉而下。 克羅諾斯的掌心里,托著一個精美的銀質小城堡。這是他制作的空間的基點,也是能夠結束一切的按鈕。 他和福音已經糾纏了兩世,這一世他熄滅了內心的火光,沒有再去打擾她的生活。她卻像只稚嫩的鳥,傷痕累累地闖進他的家,落在他的掌心里。 他為受傷的鳥兒制作了一個美麗舒適的鳥籠,又將鳥籠的鑰匙放在她的小床邊上。 而眼下,她即將蘇醒,他卻舍不得她振翅離開了。 有種故事快要講完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