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穗
劍穗
七月二十日。 齊聞道回城時風塵仆仆,孤身一人。 他進了府衙,一見孟開平就道:糟了,這回麻煩大了。 彼時,孟開平正撐著臂立在沙盤前,聞言不緊不慢地抬頭看向他。 我快馬加鞭追了一路,黃玨卻不肯回來。齊聞道眉頭緊鎖道:我瞧他怒氣沖沖的,分明是要去義父那里告你的狀你也該將他捆起來關幾日再放! 他氣性大得很,關幾日有何用?孟開平十分平靜道:再者,總不能連他帶來的那隊人一并關了。 齊聞道見他根本不急,自己簡直著急得上火:那至少讓他面上好些再去告狀罷?你下手也忒狠了點,雖說是小傷,但瞧著也太難堪了。 難堪?他已經手下留情了。孟開平冷笑一聲道:自己不要臉,敢挖老子墻腳,也別怪老子叫他沒臉。 一聽這話,齊聞道更是連連唉聲嘆氣,忍不住埋怨他: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若將師杭的事情抖出來,人死了,你倆都不必再爭了。只可惜好好一姑娘家遭了無妄之災,被你們兩個不懷好意的殘害 齊聞道正說著,突然瞧見眼前有東西直直向他砸來。下意識的,他抬手一接。 竟是塊沙盤上的石頭。 孟開平一擊不中,又拾起另一塊放在掌中顛了幾下,挑著眉警告他:你的心未免偏太遠了罷?令宜可等你好幾日了。去歲你送了幅瞎寫的字給人家,今年竟想出送烏龜當賀禮這等蠢主意。若想悔婚,大可直說。 嘿!什么叫蠢主意?齊聞道不服氣道:是她自個兒說想養活物的。那貓兒狗兒交到她手上恐怕活不過三天,烏龜多好養啊,扔到塘里連喂都不用喂,說不準活得比她還久 孟開平當即作勢又要砸他,齊聞道閃身一避,沒想到卻避了個空。 滾遠點,別讓她抓到你,不然有你好看的。孟開平這般吩咐他:明日與朱同去瑤寨待著,事情辦不好便不必回來了。 這分明是要公報私仇啊,齊聞道不解道:去瑤寨?和誰? 朱升之子,朱同。孟開平解釋道:瑤寨寨主已然回信,言下愿意歸順我軍,你且與他再親去一趟。 聞言,齊聞道思忖片刻,突然笑了:沒想到如今你也愛用懷柔手腕了。 他剛回城便聽說,原先徽州城的達魯花赤律塞臺吉被放了出來,負責收編元軍殘部。換作從前,面前這位可不會這么慈心。 一個無甚骨氣的元人,不若殺了他了事?齊聞道提議道。 一路只兩個長官,已經逼死一個了,這個且留著罷。孟開平默了一瞬,似是隨口提道:對了,他似乎還有個女兒在營中。你去瞧瞧,活著就把人放回去。 你說笑呢?齊聞道真真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頗有些難以置信道:這都多久了,估計早沒個人樣了,她老子娘見到還不如不放。 一個女人被擄到大營,什么狀況他能不曉得?奈何已經應了人,不好毀約。孟開平擺了擺手,不耐煩道:你怎么這么多廢話,讓你放就放! 齊聞道總覺得他怪里怪氣的,試探著問道:不會是你屋里哪位求你的罷?說著,他還湊到孟開平邊上,繼續多嘴道:唉,說實話,是不是瞧著她那張臉就什么都拒絕不了?孟開平,你這樣可不成啊,你這樣早晚栽她手上 當下,孟開平抬腳就要踹他。齊聞道一見還有什么不明白,幾步就跳到了帳前,高聲道:行,你煩我,我這就走!只是別怪兄弟我沒提醒你,越美的女人心越狠,你可別被她蠱得暈頭轉向把小命交代了。 說罷,他一撩帳簾便遛走了,只剩孟開平一個人立在原地,越想越無奈。 他突然發覺,身邊沒一個人看好他與師杭。旁人要么認為他配不上她,要么認為他拿不住她。 他原以為自己與師杭之間差的只是家世與才學。前者,他能夠用軍功去填補;后者,他的武功也足以抵消。 可如今看來,他們之間所隔的似乎遠遠不止這些。因為任誰都覺得,他們兩個不是一路人,此刻不是,往后也不會是。 孟開平絞盡腦汁也想不通問題究竟出在哪兒,于是,他只好歸結于這女人的心不在他身上。 或者說不在他這方陣營中。 * 七月二十三日,破曉時分,城門大開。 胡大海、沈善長二人率軍前往婺源,而孟開平則與袁復等人留鎮徽州。 蕭肅風聲中,孟開平一襲甲胄立于城樓之上,注視著大軍遠去的方向。 他明白,攻城易,守城難。城中方才經過一場血戰,殘兵陋防,百廢待興,任何進攻都不能小覷。 楊完者是位勁敵,也是位老將,而自己尚且只算個年輕將領。去歲十二月,寧國路長槍元帥謝國璽襲擊廣興府,孟開平給予迎頭痛擊,擒獲謝國璽的部眾一千多人。從昌溪領兵起,這一戰才算真正打出了些孟家軍的威勢與名頭,可相較于身經百戰、威名赫赫的苗軍,他還遠遠不如。 楊元帥會十分輕視于他。孟開平篤定這一點。 除此之外,一定還有其他人為他設好了圈套,等著他入局。 當晚,他回了元帥府。 月上柳梢頭,師杭閑來無事,正坐在院中打絡子玩。 你瞧,將金線先捻在一起。她手把手教小紅,輕聲細語解釋道:最后別用這個,這顏色搭黑色珠子才壓得住,搭淺色就亂了。 她又演示了一遍,旋即側首看小紅學得手忙腳亂,忍不住笑道:你尋常做事比我利落多了,怎么總打不好絡子? 小紅羞紅了臉,忍不住感嘆道:奴婢也不曉得但姑娘您手可真巧,看得奴婢眼都花了。 她學了好幾遍,師杭也演示了好幾遍,可她只覺得姑娘打得又快又好,卻怎么也學不來。 師杭立志今晚要教會她,便安慰道:許是這個太難了,無妨,我再教你旁的法子 正說著,她一抬頭卻望見院門口不遠處立著道黑影,定睛一看,竟是個人影。 小紅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一下子驚住了,立刻站起身怯怯行禮道:將軍 師杭不知道男人究竟站在那處多久,又聽到了些什么閑話,見狀也只好收起手上的彩線,等著他走過來。 怎么坐在這兒?孟開平開口問道:不怕喂蚊子? 夏夜雖然蚊子多,但消暑乘涼自有一番樂趣。師杭搖搖頭道:還好,屋里太悶了,便想著出來透透風。 聞言,孟開平含糊應了一聲,旋即拿起石桌上的竹筐,沒話找話道:這編的什么?絳子? 師杭沒想到他居然認得,轉念一想,盡管他出身農家,也不至于太過孤陋寡聞,許是看過村里婦人做這些。 打發時間而已,沒什么特別的。少女心不在焉回道。 相較于一開始見面時的劍拔弩張,師杭如今已經越來越平靜淡然了,甚少與他吵鬧,更不會刻意激怒他??擅祥_平卻覺得這樣一板一眼、一問一答十分無趣。 明明手頭有一堆事,何必巴巴地跑來? 白日里,他忙得根本沒空想起這女人,一到了晚上略空下來,又總忍不住念著她在做什么。結果不來氣悶,來了更氣悶。 面前少女依舊低垂著頭一言不發,一幅渾身不自在的樣子,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八成又是想趕他走。 孟開平無意多留了。 袁復還在府外等著他,他有太多更要緊的事情處理,這個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女人就讓她自生自滅好了! 他連辭都懶得辭,轉身就欲離去。 然而,還沒等他踏出兩步,后腰處的一絲力量輕柔卻牢固地牽住了他。 哎,你、你等等 少女似乎沒想到他突然要走,情急之下便拉住了他腰間的革帶,匆匆忙忙道:先別走!我有件東西要給你你站在這里別動。 孟開平訝然轉身,還不待他多問,便見少女提著裙邊一路小跑進了屋子。 只片刻功夫,男人的腦海中百轉千回。一會兒是旖旎情思,一會兒又忍不住懷疑某些暗中傷人的東西 正胡思亂想著,少女便又急匆匆地出來了,遠遠瞧去,她手里似乎還真拿著樣小物件。 很快,她站定在他面前,喘息微微,抬起頭,一雙杏眸卻水盈盈得透亮。 想來你近日事忙,也不好打攪你。 師杭略平復了一下呼吸,望著他,頗為誠摯道:多謝你放了阿寧jiejie啊,就是那位達魯花赤家的小姐。你身邊的那位蔣侍從告訴我,她已經安穩歸家了,多謝你。 孟開平暈暈乎乎地聽著,好不容易憋出句不必謝,便見少女將細白的右手緩緩展開在他面前。 他低頭看去,霎時心如擂鼓。 無論如何,他們一家能留全性命殊為不易。律塞臺吉是否為你所用,我并不在乎,我只盼從今往后能少些殺戮之事。如此,已經足夠慶賀了。 師杭淺笑繼續道:我想你是什么都不缺的,思來想去便做了這劍穗。物件雖小,卻是我的一番心意,還盼將軍莫要嫌棄。 關于孟開平為什么總會被老婆的美色蠱得暈頭轉向,不介意觀賞真人的可以移步微博(直接可代大婚場景 電視劇里吹絕世美人一般都會讓人失望,里寫絕世美人又很空洞虛幻。師杭算不上絕世,但能讓孟開平一見不忘必定是極其亮眼的濃顏系美人,此外還要有足夠的文氣。小家碧玉達咩,大家閨秀安排。對付孟開平這種別扭的性格和壓抑的成長壞境,就要時而沉靜婉約,時而明媚大氣,美人如花隔云端又令人見之可親。 如果說師杭這個人物沒原型,但她的容貌氣質還是有原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