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刀
練刀
原來白三爺說的回家,回的是離亭山。 原來白三爺也并不真的姓白,而叫司珀。 他好像地位很高,人人都喊他一句少主人,于是她就也跟著一塊兒喊。 喊他三爺也好,少主人也好,司珀都沒有說過什么,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語,冷著臉誰都懶得理會。 而鐘寧自己也再沒穿過女孩兒的衣裳,她覺得沒意思極了。當女孩兒真沒勁兒,穿得倒是漂漂亮亮的,誰知道連吃個飯都要被人笑話。 可是那回司珀替她出頭,她能記一輩子。 司珀說得對,有本事的人,想怎么活就能怎么活,規矩是給那些沒本事的人的。小姑娘家家怎么了?小姑娘就不能喝酒吃rou,就不能活得自在了嗎? 上了離亭山,她一個人都不認得,可是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厲害的樣子,跟以前見過的人都不一樣。她第一次感覺到半妖和真正的妖原來差了這樣多。 臨上山前的那夜,司珀交代過她,若想要活命,就從此再不要提她爹娘的事情。只說是他一時心軟,看她在路邊快要餓死了,撿回來的。 不過偶爾她在山里閑逛的時候,也會聽見有人在言語間,猜她是不是司珀在外頭惹了什么情債,生下來的私生子。算算他下山差不多七八年,生個五六歲的兒子,年紀也對得上。 有一天她在山里頭轉悠,爬到樹上去捉鳥玩兒,聽見樹下有人說話: "如今瞧來,他們這一家子,倒都是情種。當年司鐘為了個凡女盜了白衡娘娘的搖光寶戒,直接叛出族去再不敢回來;想不到司珀下山去尋仇,也能弄出個私生子來,倒不曉得這小孩的娘是個什么天仙,能打動了他?" "是不是天仙且不論了,哪兒來的女人能受得了他?且不說那個冷臉,他陰陽怪氣起來那個勁兒,嘖嘖嘖,真是當場能給他氣死。" "那可不好說,說不定他有什么別的好處,咱們不知道呢哈哈哈..." "那是,不是早就說他們家個個天賦異稟嘛...哎呀呀,只可惜他不喜歡男人,要不然..." "喜歡男人也輪不到你,滾去照照鏡子吧。" ... ... 那時候她雖然還小,但也曉得不是什么好話,蹲在樹頂等那些人走了才敢下來。 難怪不讓她提爹娘的事情,原來是有這樣的過往。想來那個琥珀戒指,就是搖光寶戒吧?那白衡娘娘,就是司珀的娘?哦,難怪叫白三爺。 當初雖然以為跟了司珀就不用再搬家,然而不久后司珀就叫了她來問:"我此間事俱已了結,就要離府別居了。你若想留下,自然會有人照看你,若跟我走,伏嵐山距此地遙遠,你修為太差,只怕路上要吃些苦頭。" "我不怕吃苦,我要變成像你一樣厲害的人,我跟著你走。"她說。 后來她真的變厲害了,一手沐火刀使得出神入化,整個伏嵐山誰都不敢惹她。 可是為什么變得厲害了,卻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呢? 她直到今天,還是沒想明白。 夜闌來了伏嵐山不久,回了一趟祁山,不知道是遇見了什么事情,有一天鄭重其事的來找她。 "鐘寧小兄弟,我有一事相求,萬望你能答應我。" 他目光極是誠懇,水光粼粼地望著她,看得她心突突直跳。 好的好的好的,她在心里想,你要什么我都答應你,命都給你。但她嘴上卻學著司珀的樣子,冷淡地說:"你先說是什么事情吧,難道要我的命,也給你不成?" 他明顯被她噎了一下,"呃...我看你使刀使得極好,能不能教一教我?"夜闌說著,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我曉得這是你傍身的本事,求你教我本是不應該的。只是我有一樁要緊的大事要做,得下山入世去。到了那人身邊,要用法術,怕是多有不便,還是得有些功夫,才能護得住她。" 她那時候哪里知道他是要去找那個大小姐呢? 還以為他是要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去,想著自己能助他一臂之力,他肯定心里感激她。 打那時起,他們就時常在一處。 夜闌不愧是天生靈物,學起東西來快得嚇人,她學了三年的功夫,他三個月就使得很順手了。他倒還謙虛,"我雖打小多修習術法,其實對拳腳功夫一直覺得有趣,時不時也練一練,想來底子打得好了,這才學得快吧。" 她在心里翻了個白眼,算了吧你。 這世上武學一道,其實都是差不多的,歸根到底,講究的還是一個"練"字。 司珀在山腰的居處不遠,有一個天然的大石臺,地方平坦寬敞,是個練武的好地方。 只有一樣不好,就是這石臺并不在山里,而是從山體上險險地延伸出去,乍一看倒像是懸在半空里頭似的,況且又常有狂風,一不留神就會被吹落山崖去。 鐘寧其實很喜歡那個石臺,風大才好練得下盤穩如磐石,才好練得一把刀使得虎虎生風,所以她常獨自一人去那里練刀,理所當然地也帶夜闌去了那里。 沒想到,她失算了。 原來兩個人練刀,跟一個人練刀,是不一樣的。 伏嵐山里草木蔥蘢,到了深秋時節,白日里暖洋洋的,夜間卻常又驟然冷下去,一冷一熱之間,總是云遮霧罩的。 那日他們去得早,旭日初升,霧氣尚淺,石臺上恰在半山腰上,有幾縷薄霧緩緩升騰飄蕩,別有一番意趣。 他們兩個雖一心練刀,見這景致可愛,就沒有急著走,只慢慢悠悠往石臺上去。 夜闌同她練了這許久的刀,漸熟絡了些,不似初時那樣疏離,偶爾也同她說幾句閑話,笑話笑話司珀瞧著冷冰冰地,居然會在門前種仙客來那樣嬌嫩的花兒。 兩人并肩在林間走,霧氣漸上來了,夜闌就放了些火流螢出去,"雖認得路,放點兒這個好玩兒。" 星星點點的火流螢在薄霧里飛舞,偶爾落在金紅的楓葉上,美不勝收,她突然覺得心里頭像是有什么東西蠢蠢欲動,下意識開口道:"夜闌,我其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