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青年旅店
7.青年旅店
回去的路上下著小雨,許諾把西裝外套脫下來,團成一團抱在懷里,淋著雨回去的。 他室友還沒睡,新奇地看著男人沖進屋內,像一只狼狽的落湯雞:你不會真的去看導師他們了吧?沒被逮著?也就幸虧今晚沒查寢,萬一被發現了,你多少得撈到一個黃牌警告。 許諾垂著頭,低低嗯了一聲:我知道。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是選秀節目培訓生集體公寓,每天都要統一進行嚴苛的表演培訓,最后十強會被各大娛樂公司簽下,第一名還有機會參與國寶級導演李志剛今年的新戲。張少成他們幾個,正是這檔節目請來的串場評審導師。 室友到底還是按耐不住好奇:所以你出去這趟看到什么了?他們是不是真的陪金主去了? 許諾不咸不淡道:算是吧 說著,他把懷里的西裝展開,抖了抖晾在衣架上,還好沒怎么被淋濕。 什么叫算是吧!室友很不滿這個回答,他們三個私底下關系臭得很,今天同上一輛車,對個司機都恭恭敬敬的,你要說不是金主我都不信。而且你看到那輛車沒,正威一百周年定制版,國內不超過三輛。 跟在何兮身邊這些年,許諾對車的了解程度突飛猛進,更何況是這款車,他親眼看杜嘉悅開過,所以才會這么擔心杜大小姐找人陪,通常只給自己安排一個,最多兩個,多出來的那一個是留給誰的,答案微微刺痛男人的心臟。 他室友卻轉而被晾著的西裝吸引住目光:噢喲,怪不得你要抱著回來呢,什么時候買的?巴鶴的西裝,要幾十萬吧! 他說的是通販款,但這件是袖口紋著許諾名字的私人訂制,五百多萬。 以前別人送的。他把衣架掛遠了點,防止虎視眈眈的男人偷偷上手。 小家子氣!室友嘟囔道,這得是什么土豪朋友啊,有空給我也引見一下唄。 已經鬧掰了,不是朋友。許諾取出來一套干凈的新衣服。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室友拉上被子翻了個身,沒點兄弟義氣。 得了吧,早點睡,明天還有排練。許諾把衛生間的門一關,很快就傳出淋浴嘩啦啦的水聲。 我睜開眼時已經接近中午十二點了,扒拉過手機一看,全是杜嘉悅的消息。 你到底要怎樣啦,出來玩又不讓男人陪你。 我跟你說,張少成那張臉,我幫你物色了好久的! 醒了沒醒了沒? 我家老頭突然叫我,我走了??! 按了下鎖屏,我掙扎著起身才發現頭居然這么重,腦子里像塞了八百個鉛球。該死,昨晚的酒里面不會有什么假冒偽劣藥品吧? 我足足在床上待機了五分鐘,昨夜混亂的記憶碎片才慢慢拼湊成一段影像。 許諾來找過我?真的假的?這人怎么神出鬼沒的? 他把我壓在墻上的冰涼感似乎還隱隱透過脊背傳來。那種低沉的聲線,因為太過熟悉,都像是醉酒后的幻覺。 但我其實是什么心情呢?我捂著心口感受了半天,發現是羞憤。 憑什么他說不要跟張少成睡,我就真的沒跟張少成睡!雖然那個時候是我太困了,確實懶得動彈,但我憑什么要讓他以為他的話那么有用??!何兮,你才是花錢那個人,拿出你的氣勢來! 我滑出通訊錄,氣勢洶洶地打了陳叔的電話:麻煩幫我關注下許諾最近在干嘛。 陳叔那邊的聲音含著笑意:是,小姐。 我強調:是很嚴肅的事情,沒有在鬧脾氣! 陳叔于是也一板一眼地答:是,小姐。 隨后,我才神清氣爽地換了衣服叫酒店送午飯上來。 下午,謝叔叔讓人送的消息來了:謝子容離家出走后,銀行卡全部凍結,手機里只剩一萬二的余額。他在二手店里淘了輛自行車,這幾天從C市一路騎到K市,全程五百多公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就在今天上午,謝子容的手機連刷了十天青年旅店的住宿錢,估計他會在K市逗留一段時間。 我看著手上的材料掙扎了一會兒,還是讓陳叔立刻幫我安排一架飛機去K市。有時候我都分不清,究竟是積極一些還是松散一些,才更像個心無掛念的旁觀者。 找到謝子容落腳的青年旅店很容易,找到他本人卻有些費事。 旅店的店主看起來是個很年輕的小姑娘,本來堆著笑,直到看見我身邊滿臉兇相的四個職業保鏢,那笑容一下子就變得十分生硬勉強,仿佛冬天掛在樹丫上嘩嘩作響的塑料袋。 您好,請問有什么能幫您?她縮在柜臺后面,細聲細氣地問。 我來找你們這里的客人,叫謝子容,麻煩查一下。 這個按理說我們是不能 左邊的保鏢立刻往前走了幾步:請您配合我們。 他長得人高馬大,幾乎將店主整個都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之中。 小姑娘瑟縮了一下:你們是警察嗎?或者你們有什么證件嗎? 聞聽此言,幾個路過大廳的租客紛紛向我投來探尋的目光。 我推了推墨鏡,確保它還在我鼻梁上:不,我是他的朋友。你只需要告訴我他在哪個房間。 這樣的氣勢確實太咄咄逼人。 店主愣愣地望著我,估計就在遲疑的這幾秒內,年輕的小腦瓜里已經閃過了不少的警匪片、黑幫片和愛情片:但他現在出去了,沒在店里。 不介意我坐著等他吧?我垂眸看了一眼沙發,黃色的布料上有不規則的淡褐色咖啡漬,想必曾有人在上面撒過不少東西。雖然盡力補救,但就像瓷器上的裂痕,寡淡又扎眼。 保鏢們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鋪在沙發上:小姐請坐。 其余在場人的目光可以稱之為驚駭。 他們少見多怪的樣子我已經習慣了。平時出門,我一直都很低調,但在特殊時期見謝子容,不得不謹慎一點。所有人都應該知道,他是有人保的。 在大廳里雕像一般被人觀賞了兩個小時后,謝子容終于從外頭推開了旅店的玻璃門。 他換了一身普普通通的白T加牛仔褲,但多年富養出的清貴氣質,仍然從白皙的皮膚、整潔的鬢角、完美的指節上流露出來。讓人一眼就看到這抹人群中卓爾不群的亮色。 他不經意地抬頭掃了一眼,立刻停下了繼續推門的手。 我望著他,他望著我。 他可能想轉身離去,卻礙于面子不得不停在這里。 進來吧,我等你很久了。我對謝子容說。 我爸讓你來的?他認命地走進店,眉眼都低垂下來。 柜臺里的店主盡管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擦杯子,眼睛的余光卻死死黏在了這邊。 不是。我思考了一下,決定告訴他一半的實情,謝叔叔沒打算勸你回家。他剛剛對外宣布切斷你的經濟供給,并且要求所有人都不能幫助你。 謝子容聽完,波瀾不驚道:我猜也是這樣。 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嗎?你身上的錢還夠住幾天青年旅店?到時候你還能去哪里,去睡橋洞嗎?我著急到有些口不擇言,你現實一點好不好? 謝子容驚異地看了我一眼,但那并不是贊許,而是一點點無法遮掩的疏遠與失望:可我從來都不是一個現實的人啊。 他微笑著,禮貌而冷靜地向我陳述這一事實。 沉默。 對不起我的舌頭瞬間失了靈。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先回房間了。謝子容輕輕頷首,謝謝你的好意,但不必經常來找我,我爸知道了會對你心存芥蒂的。 我眼睜睜看著他越走越遠,走上狹窄的樓梯:哎,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打我電話,我隨時開機! 他在消失的最后關頭停了一下,側過半邊臉,輕輕點了點頭。 但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