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奧秘
白的奧秘
厚重的脂粉是統一而協調的面具,用單調而呆板的白遮蔽住她們的相貌特征。無論是來自舒佩坦的公主,還是捷忒卡奧派來的侍女,服飾是唯一辨別她們身份的憑據。 秦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們,只覺得在看一場怪誕的木偶戲。 我給你帶了斗篷。 穿著最華麗服飾的人偶說。她的聲音聽起來也和平時的瑪蒂爾妲不太一樣了,變得更加溫柔,更加甜膩。你會需要它的,瓊。 湛藍色的眼睛是隱藏著諸多秘密的深邃的海,秦杏很清楚那海正等待著吞沒她的最佳時機。她從瑪蒂爾妲手中接過那厚重的斗篷,麻木地將這蒼白的刑枷披蓋在身上。 我親愛的瓊,你忘了兜帽。 公主用同樣涂了脂粉的手指為最心愛的侍女拉上兜帽,確認她的每一縷發絲都沒有遺落在外。陰影遮蔽了瓊的容顏和膚色,斗篷里熏著的香爭先恐后地涌過來,企圖霸占住她肺部的一切空間。 她以微笑回應瑪蒂爾妲無限憐愛的目光,輕輕頷首,道謝:勞您為我費心。 于是純白的隊伍行進起來,流向對瓊而言全然未知的深處。 熏香。 仍然是熏香。在那些肆意飄拂的紗幔里,帶著熏香的風自由地穿梭著。它們搔過石柱上纏繞的藤蔓,撩撥著綠葉間零星綴著的細碎白花。 殿下,請往這邊來。陛下在宴會廳里等待著您。 長長的裙擺掠過布滿雕刻的石磚,廊上垂下的風鈴掩住了微小的腳步聲。 轉過安靜的長廊,陽光在紗幔間漫步,斑斕濃郁的色彩宛如奔放的舞者,以笑聲為配樂,勢不可擋地撲過來。 在侍女的簇擁下,正值妙齡的公主姿態優雅地步入堪稱奢華的宴會廳。墻壁上描金的浮雕熠熠生輝,用來裝飾的各色鮮花猶帶露珠,寶石在這里失去了昂貴的概念,只是增添色彩。 年輕的王戴著沉重的冠冕,權杖上碩大的鉆石讓宴會廳里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他止住了方才因臣子的夸耀而生的笑聲,拄著權杖站起來,揚聲歡迎他未來的新娘: 來自舒佩坦的公主,捷忒卡奧未來的王后,感謝女神,她終于聽到了我的呼喚,舍下心將您這樣的明珠賜予我。 脂粉蒙住了明珠的光芒,但宴會廳里對明珠璀璨的夸贊仍然不絕于耳。忠誠的臣子應和著王的歡迎,為捷忒卡奧和舒佩坦的兩國之好欣喜不已,逐漸演變成一種奇異的狂歡。而同樣身為主角的公主卻并沒有回應的時間,在王講完他的歡迎詞,她就立刻被帶到旁側落座。 公主的回答是微不足道的。這間宴會廳是為了迎接公主而修建的,但可惜的是,重點在迎接。 秦杏努力教自己不去看宴會廳的穹頂。她攥著雪白的斗篷,指甲也已經被用力過猛浸成白色。 瑪蒂爾妲似乎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微微側過頭來,對她充滿安慰地笑了笑。 但這個笑并沒有教她覺得好起來。是的,不會有人在看過這樣的東西之后,還會因為瑪蒂爾妲的笑好起來的。她只覺得冷汗涔涔,未來是一片黑洞洞的深淵。 捷忒卡奧的權貴們推杯換盞,他們的臉上是最標準的笑容,交談中充滿著繁瑣冗長的敬詞??删驮谶@些儀表堂堂、舉止文雅的權貴們頭頂,這間奢華的宴會廳的穹頂之上,卻堂而皇之地用艷麗的色彩粉飾一場充滿暴力的性侵 年幼青澀的少女白如羊脂的四肢上纏繞著沉重的鐐銬,她緊咬著唇瓣,淚水囷在眼眶里,恐懼和堅毅在她的面容上交織。而那個身穿華服、頭戴冠冕的男子毫不留情地扳開她赤裸的雙腿,權杖上象征王權的鉆石璀璨奪目,而王正用他最卑劣的手段征服身下仍在試圖掙扎的少女。 白,揮之不去的白。 天頂畫里那位少女的裸體幾乎令秦杏崩潰,她險些要失控,跳脫出瓊的身份,開始肆無忌憚地尖叫。 那正是她過去的生活,存在的意義不是人,是人的性玩具。在無數個日日夜夜里,性侵這位??驮煸L她。它來或者不來,都會中斷她的睡眠,她戰戰兢兢地活著。她以為當秦珩受到了懲治,她和他的生活全無交集之后,她能夠安然入睡。然而在這么多次安然入睡過后,那少女的白闖入她的眼簾,秦杏才忽然意識到,那并不是一片能轉瞬即逝的云翳。 讓我們贊美女神! 王舉起酒杯,冠冕之下露出濃密而卷曲的黑發,他語聲帶笑: 是女神,保佑我們戰無不勝,連年豐收。女神愛憐捷忒卡奧,教我們的男人杯子里總有喝不完的酒,女人柜子里總有穿不完的紗。捷忒卡奧是女神的寵兒,我們要將女神的榮光灑滿大地! 贊美女神! 贊美女神! 他們樂此不疲地重復著祝詞。然而就在這狂熱的祝詞稍稍停歇的時候,一直保持沉默、安靜坐在旁側的瑪蒂爾妲卻忽地站起身來,在專門用來迎接她的宴會廳里首次發了聲: 尊敬的捷忒卡奧的國王,我未來的丈夫。在來到捷忒卡奧之前,我有幸得知了女神的傳說,我為之傾倒?;蛟S是女神感受到了我的敬意,我意外地獲得了她的垂愛。今天,我想把女神的垂愛獻給您,除了您之外,我認為沒有人配得上這份垂愛。 坐在秦杏身旁的侍女立刻推了秦杏一把,她們的推很有技巧,不是教她身體前傾,而是迫使她踉蹌著站起來?,數贍栨О蜒惩Φ煤苤?,她方才的語氣不亢不卑,完全沒有因為被晾在一旁許久而心生不滿或者變得怯懦。此時她溫情脈脈地望著秦杏。 湛藍色的海等到了最佳的時機。 瑪蒂爾妲挽住秦杏的手臂,不容反抗地帶著她走到大廳的最中央。王沒有作聲,他的沒有回應教廳內靜悄悄的,似乎大家都在等待這場戲的揭幕。 贊美女神! 她這樣開頭。 兜帽被她掀開,斗篷被她揭去。 瑪蒂爾妲在大庭廣眾之下剝開保護瓊的繭,教瓊獨自立在宴會廳的最中央,任由無數道目光穿過她未剝去的衣服,審視瓊、肖想瓊。 公主奉上最心愛的侍女做討好王的禮物,當公主第一眼見到瓊時,這籌劃已經書就。 白得出奇的肌膚與天頂畫上少女的蒼白交相輝映,她的肌膚泛著瓷器般的光澤。舒佩坦的國王給他最寵愛的公主準備了一整支車隊陪嫁。 但是很顯然,窮奢極欲的捷忒卡奧的王,他只對大廳中央那羊羔一樣白的少女最滿意。 贊美女神! 端坐高位的王也這樣說。他耐不住欲念的火,拄著他的權杖,一階一階地走下來。 宴會廳里依然安靜如初,大家都知道,王的狩獵是不可打擾的。 秦杏沒有抬頭,她聽著那催命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想,那是她很久以來第一次想到秦珩,他死了嗎?那折磨她的、強jian她的,她為什么要教他活著呢? 我見過你的。 王興奮地說,他呼出的氣呵在她的耳垂上,王站得很近,他在仔細端詳這份他極滿意的禮物。 你不記得我嗎? 她沒有回答?;卮鹗菍儆谌说臋嗬?,禮物應當沉默。 他急不可耐地錮住她的下頷,教她與自己對視,非常有失帝王風度地重復: 你不記得我嗎? 滿月般的面龐因急切而染上紅暈,他這次不再掩飾深棕色眼睛里的狂熱,他對她露出笑容來,顯出一對深深的酒窩。 她沒有言語的欲望,只是點頭。她并不明白她認出他就是那日頭紗店鋪里的埃迪是件多么重要的事,但這卻教他分外興奮。 這是女神的意愿!她有意要教你來我的身邊!這是已經注定的事! 王快活地總結起來,他圍著她走了幾圈,忽地眼睛亮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女神是要你來同我完成神婚的儀式!一定是這樣,不然怎么會這樣剛剛好? 陛下。 坐在下首最靠近王的一位臣子忍不住開口打斷他,這位臣子看上去年紀已然很大,頭發和胡子全白了。 神婚的使者已經定好了,況且明天就是神婚舉行的日子,臨時換人,可能可能不妥??! 反駁臣子的卻不是王,而是公主: 在女神的傳說中,女神是最潔白無瑕的,而使者越與女神相似,越能帶來女神更多的憐愛。您說,難道瓊不是更合適的使者人選嗎? 是??!女神一定愛她愛到發狂!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 隨著王肆無忌憚的笑聲,臣子也重歸沉默。 我對王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王能夠同意。 您請說,舒佩坦的明珠,我還沒有感謝您的這份重禮。 瓊還是處子,請允許我把她帶回去教導,確保神婚能夠順利進行。 處子? 王的眼睛里生著更旺的火,她卻覺得如墮冰窟。 是,我實在沒有料到瓊能夠得到神婚的殊榮,這是我的失職,還望王能夠原諒。 是公主言重了。 他的眼睛仍然黏在瓊的肌膚上,那種白似乎對他有著異常的吸引力。 當然,您可以帶她回去,但是您知道,神婚之后 您請放心,我不會食言的,只有您配得上女神的垂愛。 在巨幅的強jian為主題的天頂畫之下,捷忒卡奧頗受愛戴的王再次錮住瓊的下頷,他前傾身子,像是要試圖強吻她。然而一條項鏈順勢墜了出來,這似乎倒教他清醒了些,他連忙把垂落的項鏈收回去,壓到衣領之下,轉過身去,佯裝無事地再次喊道: 贊美女神! 秦杏盯著那條長裙上的蕾絲,她很快反應過來,裙子上的蕾絲和手套上的蕾絲如出一轍,都是斯拉達莓的飾樣。胸腔里的那顆心跳得厲害,她用手按住它,調節著呼吸,努力平復著情緒。 你不舒服嗎,瓊? 瑪蒂爾妲伸出手來,她先把秦杏手上的手套摘下來,然后才握住她的手。 您應當提前告訴我的。 秦杏想抽回手去,但是她還是忍住了?,數贍栨б呀洸恋袅四樕线^厚的脂粉,的確還是蜜色的肌膚更適合她,她慵懶地倚在軟榻上,腳腕上的金環折著從窗外射進來的陽光。 你知道剛才這院子里有多少雙耳朵嗎?瓊,有些事,計劃總沒有變化快,我沒辦法一一告訴你。 所以您選擇把我當做禮物送出去? 也許是代入過多,秦杏的語氣里不自覺地帶上了三分怒氣。 出乎意料地,瑪蒂爾妲并沒有為此生氣,她甚至輕輕笑了笑:那你覺得我應當怎么做?我親愛的瓊,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如果你想成為人,你就必須要踩著人爬上去。 你想成為人,卻又不想踩著人爬上去?那是不可能的,我親愛的瓊,人是沒有辦法飛的,你要是想不靠別人飛上去,你會摔得很慘的。 瑪蒂爾妲松開握著秦杏的那只手,輕輕地撫摸秦杏的臉頰,聲音溫柔得仿若春天的風: 起碼在這個世界里,你別無選擇。 她只是沉默,捷忒卡奧的王藏在衣領之下的項鏈再次在腦海中浮上來。 那條細細的銀鏈上綴著兩粒能夠以假亂真的紅寶石斯拉達莓,做工相當精致考究。 與刺玫的那條別無二致。 最近在寫一個圣誕節的彩蛋(是的,元旦過了我還在寫 爭取在東正教圣誕節前發出來,這個副本終于見曙光了,然而看樣子一定要過90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