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彼岸花 秦河Side（上）

    羅斯安星。無人之地主基地。

    巨大的塔樓高高聳立，一艘閃爍著紅色警示燈的飛船從遠處飛速接近，在塔樓的接駁平臺上停了下來。平臺工作人員潘西看著飛船上那個藍綠色的星球標志，有些驚疑不定。就在他思考時，看到首領身邊的副手天青女士走了過來，她滿臉凝重，直接說道：打開接駁門，這是首領下的命令。

    一聽到這個命令，所有人都下意識一震，他們連忙打開了接駁門，解除危險監控。飛船終于安全，艙門緩緩打開，兩個身穿黑色套裝的年輕女子出現在了艙門口。她們一個黑發金眸，一個黑發黑眸，身上的衣物是完全的黑色，全身上下只有胸前帶了一朵白花，她們的臉上都有著相同的哀傷。走下臺階之后，金眸女士向前一步說道：我是秦灼，這是我的meimei，秦瑤。我們奉母親，秦枕女士的遺愿，將一段錄音和一個私人物品轉交給無人之地的首領，秦河先生。

    如果不是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都太過于莊嚴肅穆，潘西差點跳了起來。秦枕不是首領的夫人嗎？她難道不是一直和首領住在一起？聽說她身體非常不好，所以從來沒有在公眾之前露過面。但是，無人之地所有人都知道這么她的存在，都知道她曾經為了無人之地差點犧牲了自己。

    潘西看了一眼那兩位女士，其中黑發黑眸那一位，簡直和教科書上的秦枕夫人有著一模一樣的長相！他心中充滿了不安和疑惑，他從來沒聽說過首領和夫人有孩子

    天青女士帶著兩位地球來客匆匆離去。潘西很快接到了上司下達的封口令，不允許討論，不允許發表，所有的疑問都只能爛在肚子里。潘西是一名合格的軍人，深知保密條例的重要性，所以乖乖地保守住了這個秘密。

    過了沒幾天，他卻在新聞里看到了很久沒有出現的首領。他臉上已經有了深刻的皺紋，以前總是高大挺立的身軀微微佝僂，似乎經歷了非同尋常的痛苦。

    秦枕夫人已于日前過世三日后將舉行國葬，按照秦枕夫人生前要求，骨灰將送回她摯愛的地球安葬無人之地將為做出偉大貢獻的秦枕夫人修建紀念碑

    潘西從新聞里聽到了這些消息，他沉默了很久，和其他所有人一樣，準備好了黑色的喪服和白花，去參加秦枕夫人的葬禮。

    葬禮那天，首領強撐著病體出席。每個人都能看到，他步履蹣跚的模樣，他扶著巨大的黑棺，眼眸之中沒有了任何的光彩。他像是失去了伴侶的野獸，在孤獨的荒野之中徘徊，再也沒有了生存的力量。

    很久以后，潘西才想起來，那是他最后一次見到首領出現在公眾面前。

    秦河坐在無人的天文臺，黑絲絨一般的夜空之上，繁星閃爍。粉色的小行星帶穿越了整個星空，給星空點綴上了幾分浪漫的色彩。他身邊巨大的天文望遠鏡，卻朝著另外一個方向，對準了距離羅斯安星百億光年以外的地球。

    桌上放著一個打開的黑絲絨盒子，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枚羽毛吊墜。

    旁邊的光腦自己開始運轉，光標點開了一段錄音。

    一開始是很長的一段空白。

    秦河抬頭仰望著星空，卻想起了那個名為秦瑤的女孩。那是她所有的孩子里，最像她的一個。但是，卻也不是她。他從來都很清楚，這個世界上，無論誰再像她，卻也不會是她。他只是偶爾也會幻想，如果他們有一個孩子會不會和那個女孩那樣，天真、可愛、善良。

    但是，如果只是如果，永遠也實現不了。他是一個機器人，他很早以前就失去了作為人存在的一切，身體、容貌、戰友、家人、大腦、名字、身份只留下了這些記憶，這些只能回顧的記憶。

    秦河？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安靜的室內響起。

    那個幾乎讓他牢記了所有聲紋波動的，鐫刻在記憶深處的聲音，似乎還帶著一點疑惑，一點笑意，輕輕地說道：對我而言，他是什么樣的人？讓我想想

    【他是一個偉大智慧的領袖?！?/br>
    首領，會議快要開始了。天青敲響了秦河的房門，她忍不住去看首領的臉色，除了蒼白，她似乎看不出來什么特別。

    首領沉默地點頭，跟著她一起進入了會場。這是無人之地未來五年發展的規劃會議，首領坐在首位，安靜地聽著一個又一個代表的發言，時不時坐著一些記錄。

    每個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他的身上，他卻似乎沒有任何的察覺，保持了對于會議的專注。直到最后，會議結束前，首領主動舉起了手。

    這是示意自己需要發言，大會主持人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說道：接下來，請秦河首領發言。

    首領走上了發言臺，燈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給他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讓他多了幾分如同神明一般的莊重和威嚴。他目光平靜地開了口，未來五年，我將徹底卸任。

    臺下一片嘩然，他卻不為所動，繼續說道：我已經領導了無人之地太長的時間，無人之地是時候，離開我的領導，開始新的征程。

    他手掌下壓，制止了所有發出疑問的人，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所有驚慌、忐忑或者興奮的臉，他垂下了眼眸，我也需要退休了，去做點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無人之地的責任，希望未來的你們，能夠好好承擔。

    首領發言結束，他拒絕了任何人的疑問，在副手的陪伴下，向著早已決定好的一個地方走去。

    【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同伴?！?/br>
    首領，您要去看誰？天青抱著首領定下的花束，那是一束黃白相間的花束，她跟著首領向著墓園走去。并不是她對于這里不熟悉，而是這里有太多首領熟悉的人。

    五十年前的協定簽訂之后，并不代表和平就能夠長久地留存下去。無人之地和帕塔亞始終有著暗流涌動的矛盾，小范圍摩擦一直存在，而羅斯安星作為所有戰爭的前哨，每次戰爭過去之后，這里的墓園都會多很多黑色的墓碑。

    首領沒有回答，他熟稔地行走在幾乎一模一樣的黑色墓碑之間，然后停留在了一個墓碑之前，接過了天青手中的花束。天青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希貝爾·莫林，上面的照片是一個年輕的金發藍眸的女孩，她穿著一身繁復華麗的長裙，還撐著一把滿是蕾絲的花傘。

    天青認識她，她是曾經是首領身邊最重要的護衛之一，在二十年前為了保護首領而戰死。

    希貝爾，她也走了。首領低低地開了口，你不用再擔心，我會再去傷害她了。

    她是誰？天青心中泛起一個疑問，她猶豫了很久，還是問道：首領，希貝爾·莫林女士，不是您最重要的同伴嗎？

    希貝爾·莫林墓碑上的那句話，你將與他重逢，再無離別。都是首領親自雕刻的。這還是天青的母親告訴她的秘密。

    是同伴。首領站起了身，他抬著頭，眺望著墓園里連綿不見邊際的墓碑，語氣中有著輕輕地嘆息，在這里的人，都是我的同伴，他們對我如此信賴，我卻讓他們永久地留在了這里。

    天青一愣，連忙說道：首領，我們都知道您是為了無人之地

    首領看了她一眼，搖頭：我知道，他們從來就沒有任何的怨言。我只是偶爾也會動搖

    首領的聲音很輕，被風很快就吹散在了空氣之中。

    天青怔怔地看著首領，他似乎有些悲傷，又似乎沒有任何表情。

    【他是一個勇敢堅定的開拓者?！?/br>
    臉上帶著皺紋的菲爾丁站在了首領面前，他還是和年輕時候一樣，有些莽撞，有些天真。他站在飛船前面，看著那艘似乎有些寒酸的飛船好吧，無人之地的首領，什么時候做過這種只有一個駕駛艙的小飛船？他心中有些不忿，首領只是退休了，無人之地連大一點的飛船都不提供給首領嗎？

    他忍不住開了口：首領，要不要我給您換一艘飛船？

    首領看著他，他恢復了年輕時候的模樣，只穿了簡單的白色毛衣和休閑褲，比起一個久居高位的首領，他更像是一位低調和藹的普通人。他的臉上也沒有了以前的嚴肅，還帶了一點輕輕的笑意：菲爾丁，你知道我只需要足夠的能源就能生存。還有，我已經不是你的首領了。

    好吧。菲爾丁嘆了口氣，他卻依然沒有改口，首領，您以后要去哪里？

    可能，先去地球看一看。首領這么說著，看著天空的某個方向，臉上居然有了一點淡淡的期待。

    菲爾丁還是第一次看到首領這個模樣，他沒法勸阻，只好問道：您還會回來無人之地嗎？

    我也不知道。年輕的首領搖了搖頭，他的容貌有了一些改變，菲爾丁仔細去看，卻忽然發現，此刻的首領，仿佛就像是那個熱情開朗的邊防三軍新任元帥副手那個，名為秦玨的男人。

    或者說像是年輕且陽光的，斐南·丘默。

    可能在宇宙里隨處走走。首領的手指撫摸著胸前羽毛的吊墜，似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她總是那么戀家，卻又喜歡宇宙的神秘。我現在，終于有時間，可以幫她看一看了。

    菲爾丁心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他努力憋了回去，敬了個軍禮，說道：保重，首領。

    我當然會保重首領卻看也沒看他，依舊看著天空的某個方向，她告訴過我，如果對于一個人的記憶消失了，那么那個人就是真正地從世界上消失了

    其實，她那時并不是告訴他，他還只是阿爾法，她只是習慣性地看完電影之后對著他自言自語。但是，他卻一直記在自己的大腦里。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被他放在了大腦深處，還做了足夠多的備份，就怕哪一天他也會忘記她。

    他不想忘記她，即使那些記憶，痛苦大過于甜蜜，悲傷大過于喜悅。

    他想要一直，一直記得她，把和她的記憶帶到宇宙的每一個角落，直到他再也走不動，直到他的記憶徹底消亡在宇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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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河這個番外的寫作方式是我開文時就想寫的畫面，我自己很喜歡，希望你們也喜歡。

    明天是最后一章揭秘，刀有點多預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