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記憶

    說是睡覺，但謝辭意才醒來沒多久，而那位忙了一整夜的，真正需要睡眠的人，實際上并不需要睡。

    段清安從有意識起就不是個會在夜里睡覺的人，或是說，他也許不是人。

    幼年時，他就會趁宮人睡了獨自爬上屋頂，攀上宮墻發呆。后來被送到鄰國，皇后的母家，也就是他的外祖向皇帝要去了他，就更加沒有睡過了。

    喪心病狂的老家伙，暗自把家中的女兒做成了容器，虞國的天師府中，竟是妖魔混雜。段清安的母親幸運，還沒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就逃出生天，嫁了皇帝。只是段清安在她肚子里把魔氣吸盡，成了實打實的魔胎。

    那老東西在發現段清安體質不同的時候興奮的三天沒有合眼，藥劑一味一味地配著，以為自己真的要養出只魔物。結果還不等他拿段清安做些什么，小段就摸進了他的暗室，把那些東西在老頭身上試了個遍。

    當然，這位天師也不過撐了半個時辰翻著白眼再也沒醒來。

    而天師府里的暗室，和后院里一眾妖魔也就成了段清安的所有物。

    段清安抱著新捉來的人，垂著眼思索著。這幾日同謝辭意一起，那似是而非的短暫的困倦，并非是簡單的要引他入睡，反而更像是在一點點的把他精神力從這具身體剝離出來，引他進入什么地方一樣，他猜，那就是他在老頭的雜書里見到過的，老頭那些妖魔法術記載里，他唯一不得門路的靈府。

    這會，段清安也順著這道指引，放松了身體。這次他卻沒有渾渾噩噩的陷入他和謝辭意的相處之中，反而清醒的站在了一片焦土之上，四周都像是被雷劈過的景象，各種殘骸散落了一地。

    段清安抬手，試圖用些法術清掃障礙。

    殘骸枯枝在被拔除的同時，謝辭意也被兜頭澆下的魔氣驚到了。

    殿下？

    謝辭意翻了個身，對上段清安小聲試探著。

    她本該是這個世界，或是說這本書里郁郁而終的一個炮灰，謝衡帶著全家搬去邊境把她獨自扔在汴京后，她就該做一個自卑又自閉的留守兒童，默默消失在將軍府里。奈何叔父一家對她太好，算得上是百般照顧著，她還過得有滋有味的。甚至還一度因為武藝過人，招搖到引起這本書責編的注意。

    而后，謝辭意這個異世亡魂被發現，但責編也身陷棋局，沒了權限，兩個人倒是湊倒了一起天天摸索生路。

    她現下能分辨出周身包裹著的，讓人窒息的魔氣，就是因為她和段玦走通了修道這條路。

    謝辭意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忽然失控的大佬。按照書里原本的劇情，段清安這時候應該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她怕她和段玦這兩個變量的存在導致這位后期毀天滅地的反派也發生什么變化。比如說，重生，或是什么更加毀天滅地的魔頭奪舍。

    事實和謝辭意的猜測有些出入，段清安拔除了靈府里的雜物雖然傷到了自己，但也意外的掀開靈府上本就松動的封印。

    頃刻間，記憶回籠，段清安卻不知要如何應對懷里的人。

    于是下意識的，段清安就伸手覆上了謝辭意的眼睛，沉聲在她耳邊說：睡吧。

    破天荒地，謝辭意竟在這兩個字里聽出了心虛。但她還沒反應過來大佬是芯子換了還是什么就被迫睡著了。

    段清安抱著毫無還手之力的人，輕輕扣開了她的靈府。謝辭意的靈府里依舊是清泉山石和遍地鮮花，還有那些她自己取名為洛可可的建筑，卻半點不見九重天留下的痕跡，段清安心安理得的在她這里梳理自己的回憶。

    他到這個世界來，是選中了這副軀殼來承載他的力量。千萬年來，他穿梭在不同的世界中，規避著創世神的命運。最初開天的神明，要么因著力量不同被打上妖魔的標簽心死反下界，要么在一次次的天災中隕落。上界逐漸成了，各界飛升之人的上界。

    謝辭意這個九重天的小帝姬，清玥臺的光桿司令就是百年前天界最后一個創世神離去前托付給他的。作為交換，那人把上古鯤鵬的骸骨給了他，煉化之后他方可安心存留與天地。

    只是謝辭意出現在這里他實在沒有想到。

    就這片刻功夫，段清安靈府上的傷害就自動修復了，一同恢復的還有那道掀了一角的封印。

    段清安此刻昏睡過去，曇花一現的記憶再次化為泡影。

    俊朗的太子殿下抱著他的未婚妻享受著小縣城安寧的晨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