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常言道,細雨密如絲,宋凌舟卻覺得細密這個詞用來形容風才更為恰當,他才走出大理寺兩三步便起了一陣風,風迎面而來,同含在其中的涼意一起織成細密的網罩在宋凌舟臉上,讓他面皮繃得幾乎喘不過來。 不過宋凌舟并不感到冷,他整個人籠在白狐氅里,風沒有帶走絲毫熱量。 想到身上這件大氅是周畫屏讓人送給自己的,宋凌舟心中頓時涌上一股暖意,真想快點見到她,他心中這樣想著同時加快了腳下步伐,直奔周畫屏所在的安邦侯府而去。 進到安邦侯府內,宋凌舟卻沒能如愿立即見到周畫屏,據留在宴席上的梨雪說周畫屏隨侯府侍女去更衣還未回來,他起初沒當回事,可過了好久還沒等到周畫屏歸來,便有些坐不住。 宋凌舟轉頭向四處張望想要尋找到周畫屏的身影,卻無意間瞥見周江涵投射過來的視線,她坐在對座,與宋凌舟所處的地方隔有一段距離,但仍執拗地伸長脖子朝這邊看。 因出身低微,宋凌舟自小看別人的眼色長大,練出了察言觀色的本領,一眼從周江涵眸中泄露出的興奮看出了幸災樂禍的意味。 宋凌舟頓覺事情不對,又去問梨雪:從公主離開到現在過去了多久? 梨雪想了一會兒回答說:估摸著至少有兩刻鐘了。 梨雪說完后也察覺出不對勁,安邦侯府雖大,但走去更衣也定用不了兩刻鐘的時間,周畫屏離開那么久還沒回來,必是出了意外。 梨雪臉色微變:駙馬爺,公主她 不要慌。宋凌舟止住梨雪的話頭。 他幾乎可以確定周畫屏的失蹤與周江涵有關系,要想平安找到周畫屏,現在萬不能露出驚慌的神情以免打草驚蛇。 宋凌舟從果盤中拿起一個橘子遞給梨雪,裝作吩咐她為自己剝橘子,然后問起之前的情況。 你方才說公主是和侍女一起離開,那你可還記得她們去往哪個方向?那個帶她離開的侍女是什么模樣? 公主是往北院方向去了。梨雪記憶力很好,至于那個侍女,她長相普通并不起眼,不過有一點和別人不同,她用來盤發的不是發簪而是木筷。 宋凌舟點點頭表示他記住了,抬頭眺望一眼后迅速低下頭來,只聽他對梨雪吩咐說:前面有兩條路通往北院,我們分頭行動,我左你右,沿路尋找公主蹤跡,一有消息立刻通知對方。 是。梨雪點頭應下。 兩人沒有聲張,悄然離開人群往北院尋找周畫屏的蹤跡。 菊花花瓣綻開,散發出幽幽的芳香,宋凌舟卻看都沒看一眼,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走過菊花展覽的花園,視野霎時開闊,一方碧湖鋪展開來將半片天空收入其中,湖上有條曲徑通向遠處的六角水榭。 周圍人越來越少,再往北走只怕會誤闖內宅,正當宋凌舟猶豫著要不要繼續深入時,一個侍女從曲徑遠端走來,她神態緊張,時不時向兩邊張望,可疑的樣子立刻引起了宋凌舟的注意。 站住。宋凌舟叫住侍女,向她走了過去。 侍女矮身行了一禮,在她屈膝下去的時候,宋凌舟清楚看到插在她發髻上的是一根有四方折角的棕色木筷,想起梨雪先前的描述,宋凌舟微瞇起雙眼。 侍女似乎急著離開:如果大人沒有什么事,奴婢就先告退。 誰說我找你沒有事,宋凌舟輕笑出聲,上前攔住侍女的去路,他臉上雖帶著微笑,但眼中沒有半分笑意,告訴我,永寧公主在哪里? 侍女表情瞬間僵硬,說話也變得吞吞吐吐:奴婢奴婢怎么會知道永永寧公主在哪里。 宋凌舟說:剛才往她身上潑果飲還有領她去更衣的人就是你,席間那么多人都看見了,你還想抵賴? 宴席上賓客雖多但人人都顧著自己,有沒有人看見侍女還說不一定,但侍女做了虧心事,被宋凌舟稍一嚇唬就慌了。 侍女垂著頭,眼神躲閃不停,雙唇緊緊抿住,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 宋凌舟可不想浪費時間,飛快抽出侍女頭上的木筷,轉手將木筷一端抵在她的脖子上,將其逼退到曲徑邊緣。 筷頭雖然圓鈍但稍使力氣還是能戳進你的脖子,你若不想沒命就坦白交代,否則我就把你殺了再推到水里,侯府里這么多人,想來也不會有人在意你是死于他人之手還是自己不小心跌入湖中。 侍女抬起頭便看見宋凌舟直直地盯著她,那雙好看的眼睛此時卻是無比陰寒,她沒有搞清楚眼前男人的身份,但從他周身迸發出的威壓中明白他是真的存了殺意。 侍女忙道:我說,我說! 侍女嘴巴飛快張合,將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宋凌舟聽完之后才把木筷從她脖子旁移開,當的一聲,木筷摔落在侍女腳邊,等她再抬起頭宋凌舟已經走遠開去。 秋風并未來臨,但侍女的身體卻在瑟瑟發抖,她背上驚出一陣冷汗,被宋凌舟威脅而生出的恐懼還未從心中褪去。 侍女拖著發軟的雙腿匆忙離開曲徑,心中在想,她再也不摻和進這些貴人的事里了。 據侍女透露,周畫屏就在水榭后的第一間屋子里,故而宋凌舟沒再猶豫繼續往前進發,而他之前也沒想錯,這件事確實和周江涵有關,侍女把周畫屏帶過去就是受了周江涵的示意,不過周江涵為何要這樣做尚未可知,那名侍女只是奉命行事,知道的并不多。 但無論如何,有了周畫屏的下落,找到她只是時間問題。宋凌舟松了一口氣,提步朝周畫屏所在的房屋走去。 這里偏遠寒僻,前頭又要招待外客宴飲,按理說不該有人在此出沒,然而宋凌舟剛經過水榭就看到一個熟人從旁邊小道走過來,熟悉卻沒有情分,他看見的這個熟人是他的嫡兄宋澤成。 宋澤成走在路上不禁露出喜悅之色。 回到席上不久就有人給他遞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公主請他來水榭后小筑一聚,上面的內容將宋澤成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 他就奇怪周畫屏怎么會拒絕自己的示好,原來只是表面矜持實際早就被他俘獲,不然怎么會派人傳紙條約他悄悄見面。 宋澤成光顧著得意,完全往兩旁看,待到宋凌舟走到他面前,他還以為宋凌舟是憑空出現的。 宋凌舟微笑問道:兄長可有看見過公主殿下? 在去赴約的路上遇見宋凌舟,還被他問起周畫屏的蹤跡,宋澤成心中一慌,登時想說他沒有看見,但隨即想到要是能將宋凌舟引開豈不更好,便答說:前不久曾和殿下打過照面,她似乎往那邊去了。 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指向宋凌舟后方,而那正是宋凌舟過來的方向。 宋澤成擔心宋凌舟不信,又補充道:安邦侯府路多,也許你們倆剛好錯開了。 兄長說的有理,那我回去看看。 宋凌舟身形一動似要轉身,但抬腳后卻向宋澤成走來,他輕輕拍了下宋澤成的肩膀,然后說:你這里怎么臟了??? 宋澤成偏頭去看,果然如宋凌舟所說,他的肩頭不知何時沾上了某種不知名的紅色液體,朱紅鮮艷即使在深色衣料上也很顯眼。 宋澤成皺起眉頭,穿著臟衣裳去見公主就太失禮了。 我去換件衣服,先走了。 話音才落,宋澤成就已消失在宋凌舟面前,宋凌舟看著他匆忙離開,彎起的嘴角放了下來。 宋澤成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殊不知宋凌舟早就識破了他的謊言,以往宋澤成看到他總會擺出趾高氣昂的姿態對他嘲諷一番,可剛才非但沒有,還有問必答,仿佛完全變了個人。 宋凌舟不認為他這位嫡兄會轉性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宋澤成一定有事情瞞著,再聯想到他在水榭附近打轉,他便知道宋澤成瞞著的事與周畫屏有關,所以就趁宋澤成不注意抹了點東西上去。 那也不是什么臟東西,是宋凌舟從懷中印章底部揩下來的紅泥,多虧這點紅泥他才能順利將宋澤成引開。 沒有了阻礙,宋凌舟再沒有停下腳步的理由,前面就是水榭后的第一座屋子,他需要盡快找到周畫屏。 快到達屋門口,一個身影突然撞進宋凌舟的視線里,只見周畫屏踉踉蹌蹌地從屋里沖了出來,扶著墻一路往外走,她似乎頭腦有些發暈,還沒遠離房屋就跌倒在地上,宋凌舟連忙奔跑過去將周畫屏從地上攙扶起來。 但周畫屏不知怎么了,手腳身子都軟綿綿的,幾乎半個人都靠在宋凌舟身上,除此之外她的臉也看上去不太對勁,兩頰泛起不尋常的潮紅。 宋凌舟皺起眉頭:發生了什么? 周畫屏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吃力地作出了回答:那屋里燃有迷情香。 離開宴席后,侍女帶周畫屏走進水榭后這間屋子,然后借口去取衣物將周畫屏獨自留在屋里。 周畫屏等了半天沒等到侍女回來,反而嗅到了一股奇怪的甜味,等意識到這股甜味的真面目時她的身體已經吸入了太多迷情香,距離理智崩盤只有寸步。 但周畫屏也不是普通人,察覺到有人在暗中設計她后,憑借強大的意志力維持住最后一絲理智,從漫布迷情香的屋子里突圍出來。 周畫屏原本還擔心出來之后她無法撐著回去該怎么辦,好在遇到的第一人就是宋凌舟,發現自己倚靠的胸膛屬于宋凌舟,周畫屏立時放心下來,閉眼倒在他身上,任由意識慢慢蒸騰四散。 周畫屏是安心了,但宋凌舟的心卻懸空起來,他將暈倒過去的周畫屏打橫抱起,然后去找梨雪回合。 見到梨雪的瞬間,聲音從宋凌舟的嗓子里爆發出來:快備馬送公主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