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親人

    傍晚六點。經過一段一眼可以望到盡頭的大路，在高大的白樺木的簇擁中，汽車緩緩駛入了杜家的莊園別墅。

    韓素瀾穿了一件紅色的晚禮服，吊帶裙的收腰設計凸顯出抓眼的胸腰比，鉛灰色的發被細心地卷過，垂在左側身前，與酒紅色的長裙相互映襯，顯得性感又優雅。她在裙子外面套了件白色的半透明波點紗衣，遮住了過于耀眼的乳溝，白色的溫柔中和了那份逼人的艷麗。長及手腕的半透明蕾絲袖襯出皮膚的白皙光滑，過長的裙擺一直垂到腳踝，但隨著走路的幅度精心擺動，露出優美的小腿曲線。

    杜嘉麟穿的是帶有獅踏祥云圖案的唐裝，一只栩栩如生的雄獅從肩膀穿過，左肩繡著雄獅隨風飄動的鬃毛和怒吼著的獸首，一只爪子從上至下貫穿前胸，生動逼真得就像是要從他身上撲出來一樣。衣服的下擺也沒空著，繡著祥云紋和蜷曲的獅尾，尾端的那一小簇毛發根根分明，讓人震驚于現世竟能存有這樣傳奇的技藝。

    在唐裝的外面，他還搭了一件抓絨的黑色外套。嚴謹的金色大扣點綴全身，從肩一路落到胸前，板正利落的線條充滿了軍服的肅穆，就連袖口都燙著四道寬闊的金紅色紋邊。這樣穿，既抵御了冬日的寒風，又顯出杜家人的威風凜冽，壓迫感十足。

    與韓素瀾和杜嘉麟濃烈的個人風格相比，艾子言的衣著要簡單謙遜很多。他只穿了件白色的厚外套，內搭是絕不出錯但也不出挑的黑色毛衣。但是一眼看去絕對舒服順眼，溫和又圓潤，藏鋒于內，不露聲色。

    他今天戴了眼鏡，笑起來時更加平易近人。文人的玉潤氣質盡顯，與杜嘉麟一武一文，一左一右地站在韓素瀾身邊，連心有不服的童婉都不得不承認，三個人之間的氣氛非常融洽，挑不出毛病。

    杜蕤笑呵呵地向小輩們招手：來，到這邊來。

    他掃過三人手指上，那樸素不起眼，卻幾乎一模一樣的銀戒，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動。

    見到這位名副其實的政黨軍首領的第一眼，韓素瀾心里的緊張感一下子就竄了起來。她幾乎不敢對視老人充滿智慧的眼睛，甚至產生了一種無所遁形的窘迫。她下意識地抓緊了杜嘉麟的手臂，男人低頭看了她一眼，把胳膊從她懷中抽出來，默默地握緊了她的手掌，與她十指交扣，無聲地給予她支持。

    右手同樣傳來溫暖的力量，韓素瀾從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這么感性的人。她緊緊地握住了杜嘉麟和艾子言的手，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住鎮定和儀態。

    都是做過魁首的人，杜家父母加起來的壓迫感都沒有老爺子一個人強。她可以一個人完美地處理和杜家父母之間的關系，卻沒辦法直視杜老爺子的眼睛。

    看見三個人的小動作，童婉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聲音幾不可聞，就連坐在她身邊的丈夫都沒有聽見。

    杜廷威的神態倒是沒有什么變化。他們已經提前溝通好，決定了要以什么樣的態度對待這三個離經叛道的孩子。所以，雖然他心里也還是有些輕風細浪，面部表情卻好好地管理了。

    唯一沒有動作的，大概就是杜蕤杜老爺子。面對三個人的小心試探，他的態度太正常了，正常得韓素瀾心里直怵。

    另外兩個人卻好像松了口氣似的，杜嘉麟緊繃的臉上也有了笑意。他將禮品遞給管家，牽著韓素瀾的手走到空著的三個座位前。

    爺爺、爸、媽。

    杜爺爺晚上好，叔叔阿姨好。

    依照之前商量的，韓素瀾張口叫了爸媽。叫爺爺時她還是有些緊張，但戀人給予的支持，讓她心里安定了許多。

    飯菜端上桌，杜廷威主動開了口。他端詳著韓素瀾的臉，表情有些感慨，這真是誰也沒想到，你們真的會走到一起。

    也是有跡可循。雖然童婉還是不大情愿，但還是接過了話，小麟打小就喜歡你，你們能走到今天也是不容易。她看著韓素瀾，端莊的妝容中透露出嚴厲的規束，到了今天我也看開了，麟兒就是非你不可，既然他堅持，你的出身和過往我們也就不再計較，但你得記住，這一切不是白來的，是麟兒的堅持，你才能有今天。小艾也算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你們都是成年人了，我們也不好過多干涉你們的決定，但小艾是特例，再敢做出出格的事，就別怪我們強硬的插手了，明白嗎？

    韓素瀾慎重地點頭，是，母親。

    你說說你，怎么這么倔。杜廷威喝了點酒，借著酒意，有些平時不說的話也能開口，那么多好姑娘你不喜歡，偏偏看上個雜血。

    杜嘉麟低著頭不說話，在桌底下握著韓素瀾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捏揉?？雌饋砗懿欢Y貌，但在場的人都知道，以他的性格，不還嘴已經是對父親最大的尊重。

    能怎么辦，還不是你們寵出來的。老爺子瞪了這夫妻倆一眼，當初求到我面前的是誰？現在又怪起人家姑娘了，關小瀾什么事，是誰纏著誰你們不清楚？

    杜廷威被父親一訓，又低頭喝悶酒，沉默著不再說話。

    小瀾啊，你別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他們就是嘴上說說，要真是不喜歡你，也不會勸我接受你們的事了。扭過臉，杜蕤又對著韓素瀾和顏悅色，還有小艾，他雖然不是杜家的孩子，但在我們眼里，就和自家的孩子沒有區別。

    艾子言端起杯喝了口，隱去眼中的水光。

    我答應這件事的初衷，就是希望自家的兩個孩子開心?，F在我把他們交給你了，好好相處，別讓我們失望。

    像任何一個愛著孫子的爺爺那樣，杜蕤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是，爺爺。韓素瀾鄭重地點頭，他們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不會再辜負他們的感情了。

    杜蕤滿意地笑了：有你這句話，爺爺就放心了。他招招手，管家繞過半邊餐桌，將一個信封交到韓素瀾手里。

    出國的費用爺爺都包了，這里面是往返的機票，食宿的錢已經打到了小瀾的卡里。他笑瞇瞇地說道，其它的事不用擔心，你們啊，就好好地去玩一趟，增進下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