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蓮寶燈(五)
九蓮寶燈(五)
小姑娘的臉慘白慘白的，眉眼細長，嘴唇有些發青，雖然臉蛋長得可愛，但細看就是鬼的模樣。 她太嚇人，我渾身哆嗦，強裝鎮定，在狹窄的鄉間小路上勉強拐了個彎，擰著車把，開啟最大功率回去找太奶奶。 我一直在發抖，很想掐個引雷訣劈死她，可大晴天的從哪召雷？更何況她離我太近，劈她說不定還會劈到我。 我只能不跟她講話，完全無視她，我覺得只要我無視她，她肯定會感到無趣然后離開。 手機時鐘顯示10:52，正是烈日當頭的時分。陽氣從湛藍的天空壓下來，熱氣從黃土地升騰起來，到處都是熾熱的，只有身后傳來一股一股令人發毛的涼氣。 我整個后背已經僵了，除了手還在沒知覺地擰油門，全身上下都已經恐懼得不受我控制。 我想尖叫，又想一腳把她踹飛，但除了瘋狂地開車，我什么也做不到。等我瘋狂地開回回到撞上小姑娘的地方時，卻沒看到太奶奶。 我跌跌撞撞下了三輪車，睜大眼睛四處瞅，被我撞翻的玉米地還在那，被我倒車留下的車轍子還在那，就連我跌倒的痕跡也在那，就是沒有太奶奶的蹤影。我來來回回找了三遍，玉米桿扒折了一片，就差掘地三尺了，還是見不到太奶奶的影子。 我心里堵得慌，又害怕、又疲憊、又悲傷，這下可好，自己的命丟了不說，還把太奶奶弄丟了！我徹底崩潰，一把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我哭得正傷心，那小姑娘飄到了我面前，說:不帶我玩了？為什么不跑了？ 我不理她，她就繼續說話：累了嗎？那換我騎車。 她說完，車子就自己發動了，又自己停到了我面前。 這個場面詭異得我連話都說不出來，明明車上什么人都沒有，卻像有個人騎著，不僅自己啟動，還停到我面前，踩了一下剎車，而且那壞掉的剎車竟然剎住了。 但我最佩服的是，看著這種鄉村恐怖片，我竟然沒有暈過去。 看著那小鬼，有那么一瞬間，我忘了太奶奶的教誨，開口跟她說了話。 我說，我太奶奶呢？ 小姑娘有點詫異，黑漆漆的眼珠子盯住了我，即使在明晃晃的太陽底下她臉上也都是陰影，十分可怖。 她說:她去觀音寺了。 我一下子有點頭暈。 我回頭看見有鬼趴在身后時沒暈，看見三輪車自己過來時沒暈，但聽到這話時我是真想暈了：為了找太奶奶，我從離觀音寺兩步遠的地方跑回來，結果她老人家就在觀音寺？ 我忍著一口老血，問她為什么我太奶奶會在觀音寺，我沒去觀音寺，她去觀音寺干什么？ 她回答:我把她送過去的，她不是說想去觀音寺嗎？ 太奶奶確實說過這話，她以為那是我們在求她幫忙？可一只鬼怎么能把人送到觀音寺呢？那是佛地，太奶奶說過，陰鬼是無法通向佛地的。 我幫忙之后是要回報的，阿姊，陪我玩吧！ 我正思考間，她張開手臂，張著天真爛漫的笑臉，露出嘴里有些發藍的牙齒，身體騰空而起向我撲過來，我尖叫著往外跑，小鬼就在后面狂笑地追我。 我一路狂奔，上氣不接下氣，心臟怦怦跳動，感覺下一刻就要從胸腔里蹦出來，肺里和肚子都痛得要死。 不知道跑了多久，耳朵邊嗡嗡嗡地響，我感覺再跑下去這條命就要歸西的時候，馬路上有個顫顫巍巍的人影往這邊趕來，正是拄著拐杖的太奶奶！ 我嚎著向她撲過去，她看到了我身后的小鬼，一把將我護在身后，抬直身板，用那根綠玉拐杖筆直地指向小鬼。 孤魂野鬼，急須逮去，不得久停！ 那小鬼死的時候年紀不大，理解力似乎還是幾歲小孩兒的水平，她聽不懂太奶奶說話，不過能察覺到人類的敵意，那黑漆漆的眼珠子眨了眨，喊著不要跑的聲音就小了下來，細若蚊蠅，慢慢地就聽不見了。 她懸浮在半空中，衣服很長把腳嚴嚴實實地遮著。我躲在奶奶的身后偷偷看她，卻驚訝地發現，那小鬼的眼睛里不停地往外冒著白氣，像夏天時雪糕邊上白氣，冒出來就往地面上墜落，但很快就消失了。 那是鬼的眼淚嗎？我這么猜測，但我不明白為什么她會流眼淚。太奶奶已經引動了滅鬼咒，看到這一場景還是停了下來。 她跟那只鬼說，不要再在人前現身，無論你有什么冤屈，都不能干擾陽間人。 那小鬼沒理我們，一頭鉆進玉米地里不見了。 見她走了，我松了口氣，對太奶奶說，三輪車還在那里，咱們是先去觀音寺，還是先把車開過來，再去觀音寺？ 先回家。太奶奶說，觀音寺去不了了，那地方有古怪。這片估計沒有能救你的人，一會兒你在網上買兩張火車票，咱們得去趟東北。 我問，去東北干什么？ 太奶奶說，找高人。 找高人干什么？ 還能干什么？給你續命，你要是還想活，這是最后的法子。 一聽這話，我只好應下來。太奶奶一條腿是瘸的，我又跑了幾里地，把三輪車騎過來才帶她回家。 回去的路上，饑腸轆轆，我一直在想，連佛地寺廟都能有古怪，世間還能有什么地方沒有古怪呢？ 那個小姑娘，大中午的就敢跑出來晃蕩，可見這個地方的陰氣已經嚴重到什么程度了。 不過，這次和鬼的正面接觸，我發現原來我沒有想象中那么勇敢，沒有太奶奶時，面對非人異物，我的第一反應竟是恐懼和逃跑。 獵妖果然不是一件簡單事，倘若哪天我獨自一人持刀對上真正的妖怪時，是否有勇氣和它搏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