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蓮寶燈(三)

    棋牌室的人牌癮很大，打牌時嘴巴不想閑著，可屁股卻離不開座位，如此便需要我這樣的人，兜售零食、收錢，如是而已，每月還能得傭金二百，抽成若干。

    不過，更多的時候，我會被抓去湊角打牌，因技術不精，每月竟還要倒貼五百。

    我總結自己總是輸錢的原因，胡牌全是小牌，大牌又做不出來，還總是給人點炮。于是想起了麻將中種種大牌，心生羨慕，這時二叔過來，要我給包間的人送東西。

    這是二叔成功的秘訣，每個包間，只要包四個小時以上，就會送些瓜子水果，全是自家田里種出來的，沒有成本。我挨個屋挨個屋地送，走到一間屋子的時候，它很特別，只坐了兩個人，卻在打四人麻將，而且還在持續摸切。

    我放好東西就打算走，可轉身時，竟不小心碰掉了一張牌。

    我不知道是如何碰掉的，也不知道這牌在何處，只好像感覺有什么東西掉下來了。他們齊齊看向我，我很不好意思，跟他們道歉，卻聽見有人在我身后陰森森地開口：你毀了我的九蓮。

    我有點詫異，但第一反應不是聲音傳來的方位詭異，而是這所謂的九蓮。

    九蓮指的是九蓮寶燈，是麻將里一種極為難得且牌型優美的大牌。在國際麻將、立直麻將中，都將九蓮寶燈列為是最高等級的牌譜之一，不過我始終認為它只是一個存在的理論，做出九蓮寶燈的幾率太小了，在現實中幾乎不可能發生。

    可定睛一看，就在沒有人坐著的位子前，立著十三張萬字：

    一一一二三四伍六七八九九九

    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

    好厲害！牌友間常常調侃，能做出九蓮寶燈千萬不可胡牌，否則必得折壽九年??！由此可見做出九蓮寶燈有多困難，但沒想到我眼前竟有人做出來了！

    九蓮寶燈的有趣之處在于，無論再來哪個萬字都可以胡牌。

    不過因為我，這人不得不小相公了，我不禁羞愧難當，當即決定，一定要幫他找到這張牌！

    可我在地上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屋子越發陰暗，比我進去時冷了好幾度，客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知道這事光憑我是解決不了了，便跑出去找大人。二叔見我從屋里跑出來，很詫異，說，你怎么跑雜貨間去了？

    我這才迷迷糊糊反應過來，剛才可能是癔病了，撞見了什么東西。

    過了片刻，我壯著膽子推開門，里面堆著雜物，確實是雜貨間無疑。

    想來在人氣如此洶涌之地，它們也不敢作祟，我松了口氣，送完剩下的幾個屋子，就打算回家找那把刀，若這玩意兒再出現，我就砍死它們。

    正打算走，幾個牌友喊我過去湊角。三缺一！他們道，幫幫忙吧小女羅，不然這局組不起來??！

    我說，不行，我打得不好，總是輸。

    他們說沒事，贏了給你錢，輸了不要錢。

    我一聽，穩賺不賠的買賣怎能不做？便坐下來跟他們湊局，這一打不要緊，上來就是九蓮寶燈九面聽，再一摸牌，胡了。

    牌友們大跌眼鏡，均不敢相信我運氣居然好到這種地步，他們連牌還沒整好呢，一局就結束了？

    再一看，天胡純正九蓮寶燈，八八番翻倍，一塊一番，整整176塊人民幣呀。

    我先是不可置信，后來哈哈大笑，拍掌歡呼，一屋子的人牌也不打了，都跑過來看。

    牌友不服，一局輸了上百塊，哪可能放我走，又叫我來了一輪，我一起牌，還是天胡加純正九蓮寶燈。

    棋牌室里掌聲雷動，同桌三人覺得其中定有貓膩，又是跟我換座位，又是增加骰子，改變摸牌順序，但我還是把把上來就九蓮胡牌。

    一直堆到了八連莊，他們快要氣死了，一口咬定我出老千。

    哪有人出老千出這么大牌？！我說，你們隨便檢查。

    牌是麻將機洗的，骰子是他們擲的，位子是他們選的，一切都是隨機的，最后他們什么也檢查不出來。

    我連打九局九蓮寶燈，贏了一千多塊，笑得合不攏嘴，正準備再來第十局，后背忽然被人敲了敲，回頭一看，只見一長胡子老頭說:娃娃，這牌可打不得。

    我已經飄了，說，有什么打不得？現在再來一局，我肯定還能九蓮。

    一把九蓮折壽九年。長胡子老頭道:你打了不少吧？小心把命搭上。

    我聽著后背就起了冷汗，想起剛才的事，這才反應過來，把把九蓮實在太邪乎，恐怕我被人下了什么咒術。

    如果九蓮折壽是真的，我足足打了九把，豈不是折了八十一年壽命？

    這邪物，因著我碰掉他一塊麻將害他不能胡牌，竟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我又怒又怕，可心底忍不住懷疑，九蓮折壽只是一個都市傳說，不代表真的會折壽??！

    我悄悄立起第十局的牌，一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九，全是索子，又是九蓮九面聽，太詭異了。

    我越想越怕，推了牌局，說這錢我不要了。把長胡子老頭拉到一邊，跟他說了我剛剛在雜貨間遇見的事，問他怎么辦，有沒有什么化解的辦法？

    那老頭看了我一會兒，搖搖頭:我是沒有辦法，你撞的邪來歷不明，況且現在的時代，能制得住這些臟東西的，已經沒有幾個了。

    但他最后建議我去隔壁鎮上的觀音寺看看，說那里有位法力高強的大師。我對他千恩萬謝，也沒跟二叔告別，匆匆走出了棋牌室。

    一出棋牌室，太陽火辣辣地照著，我手上的皮膚瞬間變得干癟，好像一下子老了幾十歲。八十一年足以吸干我的陽壽，我就要死了，可死因居然是打麻將！一想到這點，我的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

    我恍恍惚惚回到家里，看見太奶奶在院子里立著，她一看見我，掄著拐杖就朝我頭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