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第二日早晨,楚玉璮進前廳的時候,青九已早早在那兒候著。他坐上正夫主座,居高臨下地望著下頭站著的人。即便青九此刻站姿端莊,從里到外卻仍是透出一種骨子里的靡靡艷色。楚玉璮不由得想到昨夜聽聞種種,手指揪緊了衣角。他幾乎一夜沒睡,想必青九也是如此,然而二人不入睡的原由卻大有不同。此刻青九滿面含春,眉眼閃亮,一看便是被女子疼惜滋潤過的,惹得楚玉璮心頭大為光火,一想到自己昨夜在門外種種狼狽形狀,又不禁感到隱秘的羞恥。他壓下心中怒氣,問道:怎的就你一人來了?妻主呢? 青九對著他福一福身,嬌柔開口:妻主勞累,仍在屋內睡著。九兒見妻主睡得香甜,不忍喚醒,便先行來給哥哥請安。 楚玉璮抿了抿嘴唇,只冷冷盯著他。青九卻絲毫不見昨日在玲瓏面前的瑟縮,只是笑意盈盈地迎上他的眼神。 昨日在婚禮上,弟弟那一跤跌得好不可憐,真真是叫人憐惜。 多謝哥哥關懷。青九道,九兒行事莽撞,幸而得妻主愛護,這才沒當眾出丑,往后還需勞累哥哥多多提點,九兒定不給哥哥和妻主丟臉。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楚玉璮卻只想把手中茶盞向面前這微笑的美人狠狠砸去。他心中泛起冷意,目光帶寒,看向青九的左腿,緩緩開口:昨日弟弟絆得也是這腿這么些年來可是好利索了? 剎那間,堂里一片寂靜。青九的表情未變,只是笑意愈發擴大了,漆黑的眼中隱隱染上獸瞳的金。 好利索了,謝哥哥關懷。他輕聲說,昨夜妻主亦是疼惜,撫弄九兒曾經的傷腿許久 楚玉璮握住茶盞的指關節用力到發白。 看來哥哥是都曉得了。青九抬起眼,眼眸已然是全然妖異的金褐色,九兒與哥哥多年未見,倒是有許多話兒可敘。 誰愿與你敘話兒!楚玉璮咬著牙,我只恨當初不夠狠心,沒親眼看著你死在那場雪里!若是貪財盜寶的妖物也罷,你要搶的偏偏是她你要我如何放過你?! 青九笑起來,輕聲道:倘若不是哥哥沒能看管好自己的寶物,九兒便不會有可乘之機。當年是,現在也是。 聽聞此話,楚玉璮的面色剎那間蒼白。 哥哥自小到大錦衣玉食出身,自是不曉得九兒這等賤妖,要如何摸爬滾打,才能看她一眼。當年我從那場風雪里生還,便暗暗發誓將來絕不會再弱小到任人拋于雪地。 當時我未回到她身邊,不過是覺著我尚且配不上她,狠了心要脫胎換骨,待到混出個模樣兒來,再來向她求嫁。本想著你眼高于頂,大約不會對我有所妨礙,沒成想后來你竟嫁給她..... 我眼睜睜瞅著你二人成婚,紅妝鋪了十里長街,那天我就在墻頭上她用那樣的眼神看你。 哥哥,你道我當時在想什么? 青九笑容美艷,目光卻似淬了毒:我想立時間扒了你的皮,套到我身上,嫁給她,讓她一輩子,用看著你的眼神看我。 楚玉璮又驚又氣,恐懼與怒火齊發,再也忍無可忍,狠狠將手中茶盞擲向青九。青九腦袋微微一側,那茶盞擦著青九的臉飛過去,留下一道細小血痕,落在地上,砸在進屋的玲瓏腳邊。 伴隨著茶盞破碎的脆響,玲瓏驚呼:玉璮,這是做甚! 我楚玉璮一慌,還未來得及解釋,青九便躲到玲瓏身邊,回頭望他,方才那似是要將他剝了皮的狠戾妖媚模樣蕩然無存,此刻他眼角含淚,揪住玲瓏衣擺:妻主,不礙事的,是九兒出言不遜,頂撞了哥哥 他微微側過臉,那一小道血痕便出現在玲瓏視線里。 玲瓏一愣,看向楚玉璮,似乎是想說什么,然而青九的傷已有血淌下來,她便急了,牽過青九就往外走,喚了仆從進來收拾屋子,卻是再沒往楚玉璮的方向看上一眼。 楚玉璮跌在椅上,望著滿地破碎瓷片,手心冰涼。 - 玲瓏小心地給青九的臉頰上藥,宅子里頭沒什么好藥,不如我現在就去胭斛館給你娶那玉顏膏來。 青九本來正乖乖側著臉,聞言卻是不樂意了:清清去了胭斛館,被那些浪蕩孩子們勾了去可怎么行? 說什么胡話。玲瓏笑了。 怎么就算胡話呢?我不就是這么將清清勾到手的么? 明明不是這么一回事,明明他打小便是她的狐貍,跟所謂胭斛館也沒什么關系,玲瓏卻仍感覺有些耳根發熱,好像她真成了那流連煙花之地的女子,而他是在那里以出賣美色為生的舞郎。沒想到給他上個藥都能惹出這么一連串的話兒來,玲瓏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方才是為何便弄成這副模樣了?她放下藥瓶看著他。青九垂下眼,道:許是我做錯了什么事,惹了玉璮哥哥不快,都是我的錯。 他眼眶紅紅的,往日的美艷張揚都退去了,如今看起來甚是楚楚可憐。玲瓏的心一片柔軟,充滿了憐惜,連忙將他抱進懷里好生呵哄。她卻又想到年幼時,每當楚玉璮進了她的屋子,小狐貍九兒都要跳到她懷里,楚玉璮的臉色便會登時一冷。那時這一人一狐便頗為不對付,沒想到現在更 玲瓏頗有些頭痛,全然不曉得其中緣由。玉璮雖性子傲慢,卻也不是會對著任個旁人無理取鬧之人,莫非是九兒說了什么?她低下頭,青九也剛好抬起眼,他臉上那一小道細細傷痕進入她眼眶,十分刺目。他早晨想必是很乖的,站在原地,躲也不敢躲,才被茶盞砸中了,怎可能去招惹玉璮呢? 青九靠在她懷中,輕揪她衣擺,道:清清,莫要去責怪玉璮哥哥,九兒無事的。 玲瓏在心里嘆了口氣,于他額頭落下輕吻,摸摸他的頭:你方才受驚,便在這兒好生歇息,我去趟前廳,等會兒便回來陪你。 那親親這兒再走,不然我不依。青九點點自己唇角。 玲瓏哭笑不得,捧住他的臉頰,俯身在他唇上一吻,要離去時卻忽地被他拉回腿上。他一手摟住她的腰,另一手則撫上她的后頸,嘴唇在她的唇上輾轉,舌尖探進去,與她的挑逗癡纏,直將她吻得面色泛紅,氣喘吁吁。分開時,二人的嘴唇之間還有銀絲勾連,他眼睛直勾勾望著她,伸出殷紅舌尖挑斷了銀絲,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玲瓏羞赧得話兒都說不出來,只結結巴巴丟下一句在這兒好生歇著,便從青九腿上起來,跌跌撞撞地離去。青九望著她去往前廳的背影,眼中的意亂情迷已退得一干二凈。他緩緩靠坐在椅子上,喉頭滾動,不知是在思索甚么,眸色深深。 - 玲瓏一進前廳,便看見楚玉璮仍在那兒坐著,低垂著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玉璮。她肅然地喚他。 他聞言,立刻抬起頭來,不知為何,竟讓玲瓏想到做錯了事兒,待主人訓斥的小犬。她還沒來得及上前,他便從椅子上起身,急急走到她面前:無論如何,不是他說得那樣。你可信我? 玲瓏張了張口,道:他說,早晨的事兒都歸咎于他,喊我莫要責怪你。 楚玉璮似是沒想到這一茬,一時間竟愣住了,回過神來,面上浮現羞惱,緊緊咬牙:這狐媚子,當真是..... 玉璮。玲瓏皺眉,他曾經叫九兒,如今也有正式名諱,喚作青九。 是他耍了心眼兒,誠心惹我,好叫我在你面前出丑!他如今倒是討得你的憐惜了,只有我做了惡人......我看得分明,那茶盞我只不過隨手一丟,他是立時能躲開的,偏偏就穩當當站在那兒...... 玲瓏分外頭痛,拉過他在一旁長凳上坐下:玉璮,照你的意思,他是掐準了我進屋的時候,故意激你傷他,哪怕他因此而見了血。 你信我么?楚玉璮哀切地看著玲瓏。 玲瓏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他想要的話兒來。楚玉璮眼眶立刻便紅了:你不信我.....清清,你曉得他有多惡毒?那茶盞擦過他臉的時候,連我都是一驚,他卻身形絲毫未動,任由我打。 我看得清清楚楚,血流下來的時候,他沖我笑呢。 正所謂兩個男人一臺戲(戰術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