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那時

    說是去公辦，更像是突發奇想的遠行。

    交代好不在時的安排，甚至連行囊都沒有準備，就這樣上路了。北方的秋天格外清爽，兩個人各自騎著馬，并駕在官道上不緊不慢地走，梁鳶心情就像是高飛的鳥兒，迎著風一振翅，越飛越高，這是她在瀛城從不曾有過的開心樣子。

    梁鳶忽然馭馬，越過了霍星流，在他的前方半回身攔著他說話：對了，我們說好了，你可以陪我去三水，但是，你不許露面。

    嗯？為什么？

    一，你本來就不想插手這件事。二，我本來也不想你插手。風從她背后吹來，長發飛揚，逆著光的少女面容有些恍惚，那雙眼卻尤其明亮，再壞也壞不過那時了，何況我已經十九歲了。喏，你看，我的騎術不也學得很好么？

    她說的那時，是從丹陽赴燕的那時；是他們無垠夜色中縱馬yin奔的那時；是他們在沙船上相依挽手那時；是他們在朝云臺的血色中相擁的那時

    已經是第三年個年頭了。

    日日相見，從未覺得有什么改變，如今回想起那時，才驚覺其中翻天覆地的變化?；粜橇骺粗矍暗纳倥Π蔚纳硇?，照著記憶里比量了下，在胸口處劃了一劃：那時你才這么高，很輕，我從朝云臺抱你回去時怕得要死，輕了覺得你好像要飄走似的，用力又怕傷到你。

    一停，又無奈的笑起來：骨頭不知斷了多少根，性子卻愈發不知收斂。嘖，依你，自然依你。

    梁鳶這才讓開路，開開心心回到他身邊道：哪里就是你讓著我了，我都讓了你那么多回。我連自己都舍給你了，若這點小事兒你都不允，那你未免太自私。

    是是是?；粜橇餮月犛嫃?，夫人說得最是。

    七公子說如果幫這個忙，他就把他家池子里那株文君拂塵送我。那可是他大價錢弄來的好玩意兒，一開始我說他還不舍得。

    你倒是和他聊得來?；粜橇鞅鞠雱裾]兩句，轉念一想，本就是哄她開心來的，沒必要掃興，于是隨意又問道，他從前便喜歡這些東西，如今性子也不該。冬天那回咱們去打獵，他不就只跟著上了一回山，之后便著人把那遇見的那株野梅挖走了，說是什么什么，總之不太常見。

    附庸風雅罷了。侍弄這些花草，是因為你們朝里那幾位老家伙都喜歡。比起這些死物，他搜羅的最多的是美人。這一年來他府中的樂伎舞女來來去去，就連世子府里都有好幾位。我倒是真心佩服他，曾經輸得那么慘，竟還有這種八面玲瓏的能力和心性。

    是啊?；粜橇鞯?，王上從去年起身子就大不如從前，開春又病了，要不了幾年了。荊地太大了，與秦還隔著一江黃河水，如今只有武將鎮守，沒有文臣治理，愈發要亂。

    他并不是無端端提起這些，而是用局勢安慰她，她所期待的變故不會太遠。

    以后的事情誰也不知道，但是梁鳶很喜歡他在乎自己的感覺，認識的男人越多，她才愈發知道他的難能可貴，偶爾她也會想，之所以自己的人生一開始那么凄苦，或許都是為了遇見他吧。

    嗯?；粜橇?。她突然說，我們比賽吧。不等他應，便催馬前去，一溜煙奔了出去。

    霍星流補了一鞭，從后方追上她：沒有彩頭算什么比賽？

    她不肯放慢速度，聲音飄在風中：先分個輸贏再說！

    一開始梁鳶占盡上風，甚至遠遠甩開了霍星流一截，可漸漸地官道轉窄，路也不再平闊，勉強保持了一陣優勢之后就被超越了，并且被保持到了結束。他甚至可以拉開更遠，不過顯然他不太在乎輸贏，所以一直游刃有余地保持著相當的距離，令梁鳶恨得牙癢癢。

    哼。她賭氣牽著馬走在前頭，好一會兒才突然停下，回頭瞪他一眼。

    霍星流很心虛，上前幫著接過韁繩，說道：要不今天不算，明天再比。

    我不是因為輸了才生氣。我才不是輸不起的人！梁鳶別別扭扭的時候特別可愛，鼓著嘴，下巴皺出個小核桃，卻又要揚起下巴，舒展開眉眼，努力表現地大度，我不喜歡你讓著我。輸就是輸，贏就是贏，若是你遠遠地越過我倒也罷了，偏要那樣那樣耍我，我不喜歡！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粜橇靼秧\繩纏在腕間，牽起她道，只是我做不到對你有任何勝負心，即便只是游戲，我也不想站到你的對立面。我想和你在一起，也只想和你在一起。

    梁鳶一時說不出話，但身體很本能地想抽離，結果被緊緊抓住了，最后鬧了個大紅臉，只忿忿道：我想不通。她恨恨說，你怎么總是能說這么多惡心又rou麻的話。

    這是肺腑之言。

    嘁。她忍著笑，張望了一下四處，便向著不遠處的客棧走去，就在這兒歇一會兒吧，我還不累，夜里人少些，趕路要更快。

    自然都聽她的。

    兩人簡單吃了些東西，略作休整，便繼續趕路了。

    日以繼日的跑馬，第三天天不亮就到了三水鎮。正好趁天色不明，也有刻意掩飾的緣故，霍星流沒有被認出來。于是梁鳶很輕易地將他安置去了客棧，除了照顧紅豆之外不許他拋頭露面，畢竟他在大秦境內聲名赫赫，若是被認出來就失去一開始躲藏的意義了。

    為了未來的小夫人可以如愿以償，不過的閉關幾日，有何不呢？霍星流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