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
三人
夜色漸漸彌漫,燈光閃爍的樓頂。 黑發的少年垂手屈腿,垂眸俯瞰著底下這個被叫做垃圾城的骯臟地方。 幼小的孩子永遠在拔足狂奔,張皇失措得像是過街的老鼠;伸手可握的狹窄樓道里,男人毆打女人的聲音不絕于耳;妓女在檐下賣弄著笑聲,在風里和小吃攤油膩食物的味道揉雜在了一起 這樣的地方,連天上的星光都顯得黯淡。 然而,樓底的露天環廊下,卻突兀得冒出了一個銀色的腦袋。 那頭秘銀的短發肆意而張揚,就像流瀉的生命力一樣刺得人眼生疼。 什么,你這都不吃?這可是麥肯家剛出爐的黑面包,我都舍不得吃的!蒂娜叫喊起來,那個銀色腦袋卻躲得更遠,捂著嘴晃腦袋,我才不要,這玩意兒硬得就像我家浴湯里的按摩石! 什么石? 按摩石! 按什么? 吵鬧聲中,弗蘭茨走上天臺。 海因斯,你到底怎么了? 他環起手臂,這種任務我們之前并不是沒接過,畢竟你也知道現在去境外獵殺魔物的傷亡越來越重了。 況且這對你來說應該很簡單吧,我已經打聽過了,追她的人就是瑞德商會,他們現在看見你就像老鼠般倉惶,諒他們也不敢再動手。 還是說,你覺得這個任務太過簡單讓你覺得屈辱了,那我和蒂娜去做就可以了。 海因斯回過頭,打斷弗蘭茨的長篇大論,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還是這么單刀直入啊。 弗蘭茨摸摸鼻子,接著從懷里拿出一張薄薄的紙。 純白柔軟的羊皮紙用金銀粉鑲邊,正中用花體鐫刻著一行文字:圣克魯斯。 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弗蘭茨望著底下正和蒂娜打鬧的伊爾,眼中漫上一層不符合年齡的熱切,不管是艾澤維斯人還是卡斯特洛人,能入讀圣克魯斯,那孩子的身份一定不簡單。 海因斯依舊沉默地看著弗蘭茨。 弗蘭茨不禁有些頭疼,我知道你不喜歡和那幫達官貴人打交道,可是難道你想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嗎,在黑街?在這里當一輩子的傭兵? 海因斯眼里終于有了些許波動。 見此,弗蘭茨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肩,你難道就不想去王都嗎? 海因斯看著他,很久之后,終于嗯了聲。 與此同時。 千里之外,王都。 一輛黑金色的馬車停在總督府外。 席爾娜正拆著班納派信鴿送來的第二封急件,管家就上來敲門,總督大人,少爺回來了。 不一會兒,一道挺拔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口。 母親,請允許我前往索沃克。 * 兩天后。 黑街巷尾的一棟居民樓里傳出了一陣異常的雞飛狗跳,但周圍人依舊緊緊閉著窗戶,沒人敢去湊個熱鬧。 大哥,這任務我不做了,那家伙比魔物還難纏! 蒂娜氣沖沖地從房間沖了出來,猛灌了幾大杯涼水才將怒火壓了下去,那家伙是童話書看瘋魔了吧,以為自己是豌豆公主嗎,昨天睡到半夜她突然說什么床下面有豌豆,一定要把床板掀起來看,看完還不算,硬說沒有兩層被褥就睡不舒服,然后就把我所有的被子都搶過去了,簡直就是個強盜! 她話音剛落,某個強盜就揉著眼睛困酣地走了出來。 只見她套著蒂娜有些寬大的睡衣,腳踩著雙廉價的拖鞋,白嫩的腳趾和頭頂翹起的銀色呆毛一起在晨風里蕩了蕩,就像只毛茸茸的銀白小獸。 蒂娜臉色驀地一紅。 這也太可愛了吧。 強忍住上手揉弄某人臉蛋的沖動,蒂娜拼命告誡自己這不是只小獸,這是野獸!是需要用對待十級魔物的態度來對付的惡魔! 伊爾可沒管她一系列復雜的心理活動,在床上躺了兩天,可算休息舒服了。 她一屁股坐上桌旁看起來最為舒適的座椅,抻直雙臂晃了晃小腿,我餓了,早飯呢? 蒂娜和弗蘭茨看著她坐的位置,朝她瘋狂使眼色:快起來! 可惜伊爾渾然不覺。 不一會兒,她就感覺一道黑影覆蓋了下來。 抬起臉,海因斯正面無感情地俯視著她。 起來。 伊爾一看是他,嘿了聲,轉而盤起雙腿在椅子上晃了晃頭,還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我的早餐呢哎?哎! 海因斯毫不費力地拎起她的后衣領子,像丟貓狗般將人甩出了門外。 混蛋,你竟然敢 摔了個屁股蹲的伊爾立刻張牙舞抓地撲上去,卻被一只手抵住了額頭。 海因斯單手制住撲騰的伊爾,波瀾不驚地開口,吃飯。 一頓飯就在這前所未有的熱鬧中結束了。 伊爾蹲坐在角落里,一邊惡狠狠地嚼著黑面包,一邊瞪著某個悠閑喝茶的人,撕咬的力道堪稱恐怖。 最后還是蒂娜看不下去了,遞給伊爾一小包東西。 什么東西?伊爾腮幫鼓鼓。 蒂娜沒說話,而是別扭地把東西塞給了伊爾。 伊爾拆開方角包一看,里面竟是白花花的糖霜,雖然只是淺淺的一層。 經過昨夜的一番打鬧,伊爾也知道在這里糖并不是什么隨處可見的東西,雖然海因斯傭兵團的情況已經好于黑街的大多數人。 伊爾不知道的是糖在卡斯特洛是母親隨手用來哄孩子的東西,但在艾澤維斯,即使在冰海通航之后,甜對普通人來說仍然是奢侈的味覺,在黑街甚至有的醫生認為糖能包治百病,僅僅是因為這里的人一般都營養不良到一杯糖水就可以迅速提神。 看著手里的糖霜,伊爾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初到索沃克她就差點被拐賣,而救她的少年傭兵團顯然也不是出于什么純粹的好意,但總歸還是 伊爾突然狠狠咽下手里的面包殘片,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糖包放回了桌上。 自以為這一切沒人看到的伊爾得意道,現在像她這樣的惡龍已經不多了,她就大發慈悲,不和這些可憐的人類搶吃的了,反正等班納找到她,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班納畫外音:殿下您別想!會蛀牙的?。?/br> 說到班納,伊爾就不禁抱怨:這也太慢了吧,這都過去多久了。 就在這時,伊爾看著像是要出門的三人組,不禁問道:你們要去哪里? 看著某人對于無形中造成的超額家庭負擔毫無所覺,弗蘭茨笑得僵硬:我們去城內的工會看看有沒有懸賞任務,放心,蒂娜會在家陪著你的。 蒂娜剛想反駁憑什么她要留下來,伊爾就搶先道:我也要去! 她跳下椅子,我要去看看班納他們到底進沒進城,怎么還不來找我! 弗蘭茨道:我們會幫你留意的。 不,我要自己去。說著,伊爾還一指海因斯,而且,我要跟著他。 海因斯看了伊爾一眼,沒說話就走了。 伊爾立刻臉色難看,想要追上去。 弗蘭茨攔住她,好吧,不過你得把你的頭發處理一下。 片刻后。 索沃克的大街上走來一隊奇怪的組合,有人認出了其中幾人,有些忌憚地啐了口,又是這幫獵狗罵完,那人的眼神卻又止不住飄去。 只因為今天兇惡的獵犬隊伍里出現了個奇怪的身影。 伊爾用灰撲撲的坎肩包裹著頭臉,只露出兩只湛藍的眼珠咕嚕嚕地轉動。 弗蘭茨最先開口,伊爾,你可以正常走路的。 伊爾奇怪地看他,不是你讓我包住頭發小心一點嗎,說不這樣的話會引來注目 可你這樣更矚目了??! 弗蘭茨有點理解蒂娜昨晚的崩潰了。 好了,我和蒂娜去城西看看,海因斯弗蘭茨不放心地掃了眼正好奇打量四周的伊爾。 海因斯看了眼她,邁開長腿就朝前走去。 誰知,本來還在張望的伊爾就像嗅到魚味的貓兒一般,瞬間回過頭,朝海因斯追去,喂,你別跑 弗蘭茨看著遠去的兩人,喃喃道:看來我不用擔心啊 說罷就和蒂娜轉身離去,恰與旁邊三兩個穿戴著斗篷的人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