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車輪戰

    那一晚的血月，注定會被刻在橫濱黑道史的碑銘之上。

    夜襲是港口黑手黨的拿手好戲。

    何況是人人談之色變的「重力使」親自帶隊。在抗爭進入白熱化階段的當下，能參與到最后的這場尾戰之中的黑手黨眾們都達到了極度亢奮的狀態。

    秋山，提醒立原不要盲目冒頭，把人帶進陷阱后，注意后路的防守。

    廣津先生，A點的小鬼們就交給你了。

    銀，找到金庫位置了嗎？嗯很好。你現在返回港區的倉庫與立原匯合。

    中也按下耳機上的通訊開關，順手將夜風吹起的發絲別到耳后，接著壓低了帽檐。黑色外套的衣角翻飛，立足于破舊廠房頂樓的赭發青年揚起嘴角一抹張揚肆意的笑。

    是時候該做個了結了。

    高瀨會金庫的位置在舊廠區其中一間廠房地下五層的深處，黑道們喜歡利用舊時代遺留下來的廢棄建筑，并向下延伸的習慣已經很多年沒有改變過了。

    菊田繪梨沙很會藏東西，如若不是得到了準確的情報，港黑恐怕就是翻遍橫濱也很難找到她藏錢的老巢。

    但終歸是暴露了。

    中也本人參與的情況下，進攻最終目標的武裝部隊人數精簡到了最低。干掉所有駐守的異能者與守衛之后，中也帶著兩名部下來到了地下宮殿最后的房間。

    厚重的金屬大門也不過是旋身一腳的功夫就向內倒在了大塊石磚鋪就的地面上，揚起一陣煙塵。

    誒菊田還真是膽小啊。竟然不親自守著她的財寶，只安排了一條門犬。

    中也抬手拍了拍外套下擺的灰塵，踩著金屬門板往內走去，站定在白發青年的十米開外。

    黑手套向后擺了擺，兩名部下迅速退到了上一層的入口處待命。

    港黑的「重力使」中原中也？

    敦有些不確定地望著一身漆黑的赭發青年，那看起來纖瘦的身形卻能夠一下踢開正面的金屬大門，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港黑第一戰力的中原中也。雖然關于重力使的情報，他從組織內部的同僚那里聽過一些，但更多的描述是從導師太宰那里得來的。

    「腦子不太好使，盡量不要挑釁他。碰上了做做樣子就可以了，沒必要正面迎戰?！?/br>
    導師當時是這樣說的

    不過做做樣子到底要怎么做？

    但現實不容許敦多思考，壓低身形的男人正面沖過來只用了0.2秒，迅猛的速度已經達到了在剎那間就縮短距離給他的小腹一記重拳的程度。

    而他都還沒能反應過來。

    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大腦在鈍痛中恢復意識已經是經歷了一小會耳鳴的折磨之后了。敦的后背撞在了墻面，被反彈向前，單膝跪倒雙手撐地。

    幸好虎在那瞬間做了腹部的防御，不然可能好半天都會爬不起來。

    反應能力不錯，要立刻打倒你，收繳你身后金庫里的東西，看來還需要花費點時間呢。中也俯視著被他揍遠了的青年，戲謔道，當然你要是肯把鑰匙交出來，我也不介意放你一條生路。

    那恐怕要讓重力使先生失望了。

    與強者之戰的興奮感燃燒著血液與本性，化身白虎的青年，紫金色豎瞳閃過銳利如刀的鋒芒。

    抱歉了，太宰先生

    眼神真不錯??！

    中也單手抓下披在肩上的外套，甩到了一邊，上翹的嘴角透著十足的愉悅。

    如果二十招之內，能傷到我的話，我說不定會考慮收你做部下，小貓。

    回應他的是猛虎駭人的咆哮與隨風而至的利爪

    若說與白虎的戰斗盡興，中也并沒有覺得很盡興，因為出發前接到了某人的口信。

    「對我家的貓溫柔點?！?/br>
    于是在見到高瀨會的中島敦化身白虎之后，他知道了太宰埋在這里的暗樁到底是誰，也明白了能夠這么快得到菊田老巢位置的原因。

    只是那孩子對于傷人與奪人性命的事上，似乎很迷茫，戰斗時的步調也不夠醇熟，能撕開空間的虎爪確實很棒，但他的戰斗經驗與所持的信念還遠遠不夠與重力一戰。

    所以難得的，在想要珍惜人才的念頭里，中也手下留情了。

    小鬼，菊田家很快就會沒落，高瀨會的首領是個狹隘的男人。當你覺得無處可去時中也稍稍停頓了一下，話中隱去了某個人的名字，遂將一張名片放在了虎爪之下，摸了摸趴在地上的白虎腦袋。就來找我吧。

    為了恢復自身傷勢耗費了許多異能的敦此時被重力碾在地面凹陷下去的深坑之中，疼痛感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嗯？條子出動了？我知道了。叫運輸組的人把車停在路口，我馬上就到。

    接到部下通報的中也起身，朝著金庫走去，與橫濱一些小型銀行的金庫差不多大的沉重的特制金屬門板鑲嵌在墻體內。有鑰匙雖然方便一些，不過對他來說并不需要。

    有些人會在金庫內做銷毀系統，但菊田那樣愛財的女人根本舍不得她的鈔票化成灰燼。

    大門被重力揉捻成了一團廢鐵，從全部由金屬制成的保險柜上撕扯了下來，中也一個人便搬走了其中大部分的現金、金條和珠寶等貴重物品。

    在離開前，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恢復成人形從坑洞里坐起來休息的敦。

    中也有一種預感，他可能很快又會見到這個小鬼的，只是到時候，不知道在對方的眼睛里還能不能看見那僅剩不多的純粹了。

    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芥川剛剛解決了發生在港區的高瀨會襲擊港黑倉庫的械斗事件，又被太宰一通電話，調派去橫濱西南面的舊廠區。

    根據最新的情報顯示港黑今天晚上的行動分為了三組。故意漏出破綻的倉庫設了陷阱誘導高瀨會。另外還突襲了菊田管轄的賭場夜總會。最后，也是港黑真正的目標菊田最大的藏匿資金的金庫，被港黑最高干部一人擊破。

    不但高瀨會被聲東擊西的作戰搞得焦頭爛額，就是刑事部也被慘遭戲耍，本就不足的人手還不得不分為了三組人來針對這次的集團暴力事件。

    所以等分身乏術的芥川趕到西面舊廠區地下金庫入口的時候，也只是與港黑的重力使打了個照面。眼睜睜看著他吩咐下屬開著收獲滿滿的兩輛中型卡車駛離現場。

    躲在夜色中的黑手黨囂張得根本不把刑事部的警察放在眼里，掀翻了幾輛警車，留下一地殘骸與火焰之后，直接踩著巨石飛離了現場。

    芥川，黑手黨不用追。

    可是太宰先生，他們或許帶走了重要的證物

    他們的時間只夠拿走錢，我們需要的是菊田家犯罪的證據。金庫現在應該敞開著，迅速進行搜查，趁著菊田還沒有來。

    在下明白了。

    掛斷了通訊器，芥川重整了隊伍。為避免不必要的傷亡，與之后可能遭遇菊田武斗派背后襲擊的可能，他把大部隊與幾名異能者部下留在了地面防守，選擇獨自下到地下金庫。

    而當他來到第三層時，便遇到了恢復了體力，從下層乘坐直達電梯上來迎接他的敦。

    許久不見呢。是準備好來受死了嗎？

    這句話在下原封不動還給你。

    戰斗一觸即發。

    布刃與利爪在空氣中擦出電光火花。

    形勢雖然對于已經與中也戰斗過一場的敦極為不利，但芥川也在之前阻止兩大黑道組織的械斗中消耗了不少體力。

    而兩人戰斗的理由似乎也在暗流推波之下，有了更多難以宣之于口的部分。

    直到另一人的闖入，才改變了局勢。

    從被襲擊的據點趕來的菊田繪梨沙顯然被今晚的戰況撕碎了全部的優雅從容。家族最大的金庫遭到洗劫的消息比任何一處據點被襲都要讓她來得怒不可遏。

    財富的損失還能夠挽回，可一旦藏匿在金庫中的各類珍貴資料與情報被其他組織或者是刑事部拿到，那么菊田家的沒落就成為了必然。

    身為長女，好不容易從父親手中奪到家族大權的自己，怎么可以讓家族的基業斷送在自己手里。

    敦！殺了他！

    女人的尖嘯聲響徹整個三樓大廳，甚至連之前在兩人戰斗中被打碎的立柱都似乎發出了瑟瑟顫抖。

    芥川用布刃格擋開敦的又一次揮擊，但左臂仍被破開空間防御的虎爪抓出三條血痕。

    兩人各退開了一段距離，遙遙對望。

    樋口，外面的情況怎么樣？芥川趁著間隙按下耳中的通訊器，淺灰眼眸死死盯著向后退至菊田身前的敦。嗯，在下知道了。保持防守陣型，優先自身安全。

    地面的情況不容樂觀，菊田帶了大批重火力的武裝部隊，刑事一課與二課的人陷入了苦戰，而他也即將面臨二對一的局面。

    身為高瀨會最高干部之一的菊田繪梨沙并非花架子，根據情報顯示，她是異能者且至今見過她使用異能的人都無一活口。

    如果她與白虎同時攻擊，勝算實在太小了。

    敦君，今晚的事，我可很難原諒你。不過，如果你能把外面的條子全部殺光的話，那么金庫失守的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攏起一頭青絲長發挽了發髻，丟棄溫柔假象的女人一身嗜血煞氣。和服廣袖上沾了絲絲暗紅，來這之前，菊田已經不記得自己手刃了幾個黑西裝，幾個條子。

    菊田后兩個字的敬稱被敦含糊在了干澀的喉嚨里。右腿上的傷口愈合緩慢，異能到底還是只恢復到七成的狀態。他回頭看了一眼毫不掩飾殺氣的漂亮女人，紫金眼眸里閃過復雜的情緒。

    如果可以

    他真的

    不想再殺人了

    菊田繪梨沙，在下今天一定會在這里逮捕你。無論生死。

    灰色的布刃勒緊了左臂的傷口，止住了血，芥川站直身體，淺色瞳仁的焦距從紫金色轉向了染血的琥珀。

    呵，不吠的狂犬，終于叫出聲了嗎？可惜了，芥川龍之介。那會是你的臨終遺言。菊田冷笑道。

    話音落地，空氣里彌漫起淺淡的薄霧。

    不詳的預感縈繞在兩名青年的心頭。

    生存與信念。

    在血色夜月之中，纏滿了荊棘。

    唯有前進，方能望見黎明。

    一些小注釋：

    為什么中也明知道敦是暗樁還要與他對戰？這與芥川碰上敦不得不打的情況下類似。金庫內外都有監控設備。敦如果放中也直接進金庫，與芥川不交手，那么菊田就知道了敦的身份，不會出現在金庫了。

    本章結尾處，敦為何沒有立刻與芥川聯手？因為這一夜的布局，誘使憤怒的菊田一人來到金庫，其余部下被堵在地面與警察交火。敦與芥川均是消耗過半的狀態，才讓菊田輕視了芥川。在不清楚菊田實力的情況下，貿然聯手出擊，則會打草驚蛇。重則兩人都無法活著離開，輕則被菊田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