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葡萄往嘴里送。小月氏國家不大，皇宮也小，但是好東西絕對不少。很久沒有吃到葡萄了。薄皮多汁，綠色的果實蒙一層白色的膜，摸起來有一點澀，吃起來卻滑嫩無比。

明珠送一顆到霍去病的嘴邊，他張開嘴，連葡萄帶她的指頭一起咬住。

“咬我手了！”

他嗤嗤的笑，松開嘴，嚼葡萄?！班?，這果子好吃，回頭在咱家屋后也種一棵?！?/br>
“好?！彼c頭。

“月氏國是個好地方啊?！?/br>
“去病，你怎么知道我在月氏國的？”

“我不知道?！彼蠈嵉恼f，“我以為你在酋涂王部，就打過去了。結果找不著你我生氣了，于是干脆又到休屠王部去亂攪了一通。休屠王部也找不到你，我瘋了，差點就要打到匈奴王庭去找伊稚斜去要人了。老蹄子才想起來，他知道小月氏有一個隱秘的地牢。小月氏也算是匈奴屬國，匈奴王在他們這里安放一兩個犯人也不過分。所以我就找來了?！彼氖衷絹碓骄o，“明珠，我總會找到休屠王，把他千刀萬剮，滅他九族，以解我心頭之恨！”

“不，你不要殺哲爾索！”

“怎么？你不恨？”

“我恨，我也痛。但是哲爾索沒有錯。她對我很好！”明珠有一點激動，身子前伸，蓋在背上的油布滑落，露出她血跡斑駁的后背。

霍去病輕輕給她蓋好，不再作聲。

“老蹄子怎么知道的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點本事。我的部下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以老蹄子那樣弱不禁風的體質，要不是有這么一點本事，我又怎么會把他編進我的隊伍?！?/br>
“你叫人給他好好收拾后事了嗎？”

“叫了?！?/br>
“我答應過他，要把他的尸體運回梁國，安葬在睢陽城外梁孝王墓旁。他與我相識一場，還救了我一命，我無以為報……”

他安撫她的臉，“放心。我記下了。會照辦的?！?/br>
她點點頭，拭一下眼角的淚。

“這里不能長呆，我們要趕緊回師。路途顛簸，如果路上疼，你就告訴我。我再想別的辦法。我會找馬車載你?！被羧ゲ≌f。

“不要了。馬車很引人注目的，又趕不上你的速度。我可以騎馬！”

“我自有安排。等回到長安，我好好的養你，再也不叫你吃苦?！彼巯У奈兆∷氖?，“明珠，不要再跟我出征了。再也不要。我再也不貪心了，我以后只要能知道你好好的活在長安城；知道你平平安安的在西樓養花種草；知道我只要回家就能看見你的話；我就滿足了?！?/br>
他說的一臉堅定。

霍去病出去整理軍務，明珠趴在床上想這些天的過往，想到老蹄子不禁喃喃自語：“滄海月明珠有淚……”很熟啊，“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明珠的頭轟的就蒙了一下，不可能??！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李商隱的??！這是唐朝詩人李商隱的詩句，老蹄子怎么會背？？

老蹄子看她的眼神，說她像殿下，那個殿下？是公主，王子還是嬪妃？

難道老蹄子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說他不叫周發，那他叫什么？

“夫人，該換藥了?！眱蓚€帶著面紗的小月氏王宮侍女進來，明珠被嚇了一跳。

侍女端著黑色的陶罐和紗布進來，其中一個在明珠床前坐下，撩開她背上的油布。

不對！小月氏畢竟是匈奴的屬國，霍去病為了防備休屠王暗地里耍手段，不讓月氏人做接近明珠的事情。又明珠因為傷的關系，上身不能穿衣，所以這兩天都是霍去病親自給明珠上藥！小月氏王宮的宮女只負責這屋里的整理工作，可是眼下這個宮女的手都要按上自己的后背了！明珠往里側翻，沒有翻開，被那宮女的手輕輕翻轉回來。

“動什么動？傷成這個樣子還這么大勁?！睂m女說。

“哲爾索？”那日石牢里的談話還在耳邊縈繞，明珠怎會不記得這個沙啞的聲音。

“是我?！闭軤査靼衙婕喺聛?，“看來我父王是對你下狠的了，他用的是特制的鞭子，在麻皮鞭里裹上青銅片，這種鞭子抽在人身上，每一鞭都會刮下一層血rou?！?/br>
哲爾索把黑色的陶罐打開，回頭示意另一個宮女去外面把守。

“這是一種稀罕的創傷藥，治療效果比一般的藥強數倍。我給你敷上？你信得過我嗎？”

明珠點點頭。

哲爾索笑著拿冰涼的黑色膏狀物仔細的往明珠的傷口上涂抹?！皩Σ黄?，明珠。我不知道父王會這樣……狠?！?/br>
“沒有什么對不起，車胡兒不也死在去病的手上嗎？傷不算什么，只不過我有一個朋友也死了，很讓我很難過?？墒菓馉幉痪褪沁@樣嗎？我也殺過人……”

“明珠，回長安吧。你不應該在這種地方。戰爭，本來就不是女人該干的事?！?/br>
“你呢？你不是女人嗎？”

“我也會走的，離開河西，去漠北，或者更遠的地方?！彼稚系乃俣瓤炝似饋??！澳憬谢羧ゲ阙s緊走，我會沿途保護你們，保證你們回師路上不受任何偷襲。所以，明珠你可以坐馬車回去。你的傷不能再騎馬?！?/br>
“哲爾索，其實你沒有必要這樣做?！?/br>
晶亮的黑色膏狀從哲爾索的指縫中間擠出，像是幾顆橢圓形的水球。她把水球捏破?！懊髦?，你說我還會再見到蒼狼？你記得你說過嗎？”

她來，還是為了霍去病。明珠把臉埋進被子里不言語。

“我既然不再打仗，那么你們這樣一回大漢，我此生就沒有機會再見他了？”她回過神把藥罐收拾好。

“哲爾索?！泵髦榘涯樚饋?，“兩年后，狼居胥山?！?/br>
“狼居胥？他會去那里？不會的！”哲爾索一臉的不敢相信?！八趺纯赡艽虻估蔷玉?？”

“焉支山，祁連山。你們是不是也覺得不可能？不相信他可以征服的地方他不都一一征服了嗎？他是蒼狼，他為什么不能到達狼居胥？”

哲爾索沉默良久，終于微笑。

“是啊，有什么不可能呢？讓這些戰爭都滾蛋！我要去狼居胥牧羊和放牛！”她把藥罐塞給明珠，戴上面紗?！澳阋瞾韱?？兩年后，我們狼居胥見，一言為定，不見不散！”她的臉微微的發出一點紅云，這時候的哲爾索是明珠見過的最漂亮的。

明珠輕輕的點頭，目送哲爾索出去。這是她最后看見哲爾索。這時候的哲爾索退下了她鮮紅的胡裝，扔掉了馬鞭和金刀，夢想到狼居胥去牧羊和放?！?/br>
回師的路線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