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局
困局
近來人界遭遇了一場百年未見的旱災,唯有游離在外的瑯邊山獨占了一方好水土,仍然是草木蔥郁、泉水淙淙的勝景。 素蕘剛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就冤家路窄地遇上了兔子精。兔子精看見素蕘,居然反常地沒有立刻溜走,耷拉著的小腦袋豎了起來,神情堪稱驚喜地向她蹦了過來,拉著她前后左右看了一圈。 素蕘!活的素蕘! 素蕘狐疑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兔子精卻拽著她的胳膊不肯撒手,幾乎和她原地轉起了圈圈。 太好了!你沒死! 她以前都不知道,總是小聲講話的兔子精居然有這么大的嗓門。 素蕘挑了挑眉,什么亂七八糟的?我為什么會死? 兔子精往她身邊蹭了蹭,壓低了聲音說: 昨天遲夜神君回來了,發現你不在瑯邊山,和沉玨仙君大吵了一架,好像還摔了東西,動靜大得我們都聽見了。遲夜神君對沉玨仙君說 它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惟妙惟肖地模仿道: 你以為你是在幫她?你會害死她。 它喋喋不休地繼續說: 我們都急壞了,還真以為你它抬眼,看到素蕘的臉色不太對,打住了話頭,你怎么了? 素蕘伸手抹了一把臉,笑了笑,沒事。師父在哪里?我去找他。 兔子精遙遙地指了一個方向,在他屋里呆著呢。 遲夜住在瑯邊山山頂的一間屋子里,屋前的院落沒有高高的院墻,只圍著一圈矮小的籬笆。曾在九重天備受尊崇的戰神,淪落到這滿山精怪的瑯邊山,在旁人眼中難免顯出幾分落魄。 素蕘知道遲夜對此是不在意的。遲夜是她見到的第一個神仙,他對待所有事情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后來素蕘見到白琚,起初覺得他與遲夜身上有一點兒重合的地方,后來又覺得不像。 白琚的處世態度像包容溫和的水,遲夜則像是經年不化的冰。 多數人接受前者而排斥后者,素蕘倒認為后者比前者簡單直接許多。 而且,雖然遲夜不善言辭,教她法術時也十分嚴厲,但每次素蕘被他批評過一頓、窩在房間生悶氣的時候,那一天的伙食無一例外地會豐富不少,還有她愛吃的白糖糕。 師父是關心她的。 偶然有幾個瞬間,她捕捉到他的眼神,也是溫柔的。 素蕘走到門前,抬手在門扉上輕叩兩下,得了回應,才將門推開半扇,先探頭張望了一下,才走進去。 屋內有一襲白色的紗簾,將空間切分為兩塊,素蕘只能隔著簾子,看見后面一道熟悉的影子。 她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眼觀鼻鼻觀心,師父 紗簾后的那道影子沒有動,像是被拓印在了上面。 有風徐徐吹過,掀起了簾子的一角,素蕘看見長桌的桌腳矮了半截,應當是損壞了,又被一塊木樁墊了起來。 隔了許久,素蕘聽見遲夜說: 素蕘,以后未經我的允許,不要離開瑯邊山半步。 素蕘背在身后的雙手絞在一處,為什么? 遲夜掀開簾子,走到她面前來。他周身淬煉著令人膽寒的冷意,脊背繃得很直,眉眼間卻隱有一絲倦色: 你兄長將你帶來瑯邊山時,我答應他會照顧好你。九重天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只有沉玨會由著你胡鬧。 素蕘不答話,遲夜便繼續說道: 若被白琚他們知曉你是誰,不僅你性命難保,連帶你去的太乙星君都會遭殃。 素蕘點了一下腳尖,知曉我是誰?她往前踏了半步,語速逐漸加快,白琚就算知道了我不是神仙,而是一只花妖,那又如何?我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何會性命難保? 遲夜看著她,沒有多言。 他的目光似乎能洞悉一切,哪怕她聲色俱厲地出言頂撞,他都不會被她激怒,更不會因為她的話而更改決定。 素蕘的心里泛著酸,比她先前吃到的尚未成熟的青杏還酸,她啞聲問: 師父,你不想念我的嫂嫂嗎? 她終于從他平靜的神色中看到了波動,就像她把石頭狠狠鑿在了凝結的冰上,終于讓它有了一絲裂縫。 遲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伸出手,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在她的頭頂揉了揉。 可能是不常做這種動作,明顯是生疏的,把她的頭發都揉亂了。 阿蕘,斯人已逝,不要胡思亂想,回去休息吧。 素蕘是必不可能回去休息的。 她剛從遲夜這兒離開,就沖到了沉玨的院子里,一頭扎進了沉玨的書房。 沉玨平日喜歡看書,網羅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書籍,三界之內的奇書幾乎一本都沒落下。 素蕘最不愛看書,沉玨同她說起自己的珍藏時,她也是興趣缺缺。 但今時不同往日。 她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臉,將架子上的書一本接著一本地翻開。 沉玨一早就從太乙星君那里知道了素蕘已經回來的消息,但素蕘遲遲不來找他,他也就憋著一口氣,沒去找她。 他從早晨熬到子夜時分,抬頭一看,窗外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漆黑的天幕中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他實在是等不下去了,隨意丟下手中的書簡,念叨了一句沒良心的,剛推門出去,就見到隔壁的書房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