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有不測風云。

    莫黎曾抱著林音染，在因果樹下納涼，給她講世間萬物皆有因果緣法。那時晚風綿涼，吹動樹梢上的祈福帶，煞是好看，那時的林音染只想著什么時候可以吃上果子，卻忽略了娘親輕嘆一句：然，天有不測風云

    舊水繁花一晃就是一月，再過幾日便是中元節，姜許說舊水的燈會熱鬧極了，火樹銀花不夜城，并答應她帶她去放花燈。林音染正憧憬著，就見師父拿著密信，神色嚴肅地推門進來，似有所感，林音染心里一咯噔。

    莫黎的病情本以為要大好了，誰知急轉而下，如今竟重病難起了。

    三人匆匆趕回飲月谷，林音染撲到莫黎床前，見娘親面色蒼白，枯瘦脆弱，頓時淚如雨下，大哭起來。

    這日起，所有的自由與繁花都離她遠去，悲切的風終究還是在七月盛夏，刮向了飲月谷。

    之后，林音染每日不是侍奉娘親就是刻苦練功，再不纏著師父們帶她出谷游玩。

    忽然有一日，練完功，林音染正和小啞巴一起搗藥，   天氣晴朗，想著可以帶母親出來曬曬太陽。

    咳，咳莫黎忽從夢魘中驚醒，喊道：染兒！

    娘親，我在，我在呢，林音染放下藥錘，疾疾跑進內室，拽著她娘親的手，問道：娘親你怎么了？哪里難受嗎？

    莫黎素日蒼白的面色反常地紅潤，眼睛炯炯地盯著女兒，半晌抱住她起床往后山跑，嚇得小啞巴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沒多久就被遠遠拋下。

    莫黎病前武功極高，不過幾年，病痛折磨得她已無甚內力，這會子內力仿佛回來了一般，她緊抱著林音染飛上無妄山，過了山澗，踩著林枝飛向深處。

    一路上林音染只覺無數枝葉向后飛奔，風呼呼在耳邊吹，她知這是輕功，卻剛曉得使起輕功來是如此暢快，燕子似的，什么都追不上她，一時眼睛都不愿眨。

    后來林音染無數次飛躍在這無妄山林間，無數次沿著同一個或無數不同的山路飛躍，卻是再找不到當年的暢快了，她知曉少了什么，那樣東西叫心安。彼時不過七歲，被抱著在高高的枝葉間快速穿梭，莫黎纖瘦的肩膀甚至遮不住丁點山風，小女孩卻一點也不怕，她娘親抱她抱得那般緊，一點不懷疑，哪怕跌下去粉身碎骨，她娘親也會護她周全，此為心安。

    不知多久，林音染感覺娘親的手有些顫抖，才被放在地上，到了。

    入目是個荒涼的山洞，雜草叢生，哪怕立時有人在此經過也不會引起注意，飲月谷周遭群山連綿，山洞沒個一千也有八百，況這山洞也不大。

    染兒，牽著娘親

    莫黎喘得厲害，林音染一點不敢耽擱，忙緊牽著她：娘親，我們來這做什么？

    娘親有要緊事要交代你，這是我倆的秘密，誰都不許說，答應娘親，好嗎？

    嗯林音染乖乖點頭。

    進了山洞，里面越來越開闊，一路上，莫黎帶著林音染繞了數不清的機關，迷迷糊糊被帶到一座大石門前，只見莫黎在石門旁按了幾下，門開了，山洞昏暗，隨著門移動，光透過來，莫黎叫她先閉眼慢慢適應，再睜眼，只見石門里躺著一口方石棺。

    這里面就是娘親之前說的止步嗎？

    我的染兒真聰慧

    推開棺蓋，里面躺著無數人的癡心妄想，是止步。

    哪怕沒見過，只要站在它面前，沒有人會認不出來，劍未出鞘，劍氣和靈氣盈盈而出，惹得劍身微顫，帶著些嗡鳴，好似在告訴來人，你該止步了，世間沒有一把劍有如此鋒芒。

    劍再有靈氣，也不過是死物，真正厲害的，是心法，這點知道的人極少

    心法只有飲月谷歷代傳人得知，前谷主只莫黎一個孩子，林道一只是明面上的谷主，止步心法只莫黎知曉。

    娘親要傳授我心法？

    是，染兒，總有一天你會長大，總有父母師長護不住你的時候，唯有自己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才能保護自己在意的人，明白嗎？

    莫黎累極，和林音染一同坐在棺前的石階上，喘息道：娘親就是小時候練功不努力，如今護不住你和爹爹，才叫你爹爹如此辛勞，染兒，不要怪爹爹，抱過女兒，知女莫若母，林道一為了飲月谷

    為了妻女，常年在外奔波，不是尋藥就是尋人，沒什么時間陪伴林音染，小姑娘心里難免埋怨。

    我答應娘親

    乖孩子

    林音染感覺有什么滴落在額頭上，那么燙。

    待林道一趕到時，莫黎已經走了，林音染抱著止步睡在她身上，小臉蛋上淚痕未干，止步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傷心，一聲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