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要眨眼
2、不要眨眼
沒有。 林稚露出甜甜的笑,歪頭看他,小哥哥,有沒有人說你長得很美? 季嘉言一聲不吭,點著了她齊肩的發。 蛋白質燃燒的糊味異常刺鼻,頸部傳來灼熱的刺痛。她頷著下巴,漆黑的眸里映出因燃燒而卷曲扭動的發,還有那些他贈與的火焰。 他一直是她的火。 予歡喜賦憂愁,當初一眼,之后萬年。 也不是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他,自己會不會活得更快樂。 女孩靜靜笑著,圓且黑的眼注視著面前的季嘉言,冥頑不靈不可救藥。眼看火苗躥到花瓣似的臉頰,男孩面色一猙,一掌按到林稚燃燒的發。 掌心壓住火焰,在門板上碾。 指間朔朔而下的,是已經燒成灰燼的發絲。 你不知道害怕么? 劉海遮住眼,男孩看起來有點陰郁。 她忽然咧開嘴角,笑得像夏花燃燒,跳起來抱他脖子。 哥哥抱。 陶玉齡洗手進來,就看向來不喜和人接觸的兒子,讓不請自來的小人抱得死緊。小小的女孩鼻涕蟲似的掛在他身上,兩人陷在剛拆出來的懶人沙發上。 林稚有點困。 頭一點一點的,劉海汗濕成一扭一扭,仿佛三毛。 季嘉言單手摟著她,閉著眼睛,睡著了。 女人從兒子手里抱過林稚,出去正好碰到出來尋孩子的何娟。兩家是鄰居,孩子都差不多大,二人站在道上閑聊許久,從小區垃圾桶聊到附近的游泳館。 林稚爬回mama懷里,還不忘對陶玉齡說,明天還要來玩。 何娟抱她進家,好笑道,鬼迷心竅了你。 明明平時帶出去散步,都不肯離開大人半步。 今天竟然敢獨自跑去陌生人家里,還睡成這個憨樣。 小丫頭吹個鼻子泡,趴在枕頭上。 何娟沒注意到,女兒眼睛紅紅的,頭發也讓火燎了。等第二天問起來,林稚只說不知道,誰燒的怎么燒的一概不答。到底斗不過存了小心思的女兒,只得找個時間去剪頭。 萌萌的仙女發,理成齊劉海的團子頭。 她卡在車后排的兒童座椅,吹泡泡。這快一米長的泡泡槍,玩起來真過癮,林稚吹得滿座都是。小鼻子一動一動的,聞著那股肥皂味,滿心過了水的愜意。 窗外,季嘉言在院子。 架個充氣水池,玩模型。 何娟放她下來,還沒開門,就看女兒箭似的沖到對面。鄰居兒子拿著遙控手柄,眉眼清貴,眼角有點不明顯的黑痣,才幾歲的年紀,光是這么看著就叫人發昏。 林稚過去。 趴在柵欄望他。 季嘉言不搭理。 她便從站著到蹲著,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沒見過為了美色這么執迷不悟的,何娟叫她兩聲,氣得開門進去,最后又無奈地打電話給陶玉齡。女人出來開門,林稚這才爬起來跑進去。 乖乖叫過阿姨。 女孩就杵著腦袋望他。 一般人被這么殷切盯著,早受不了擼毛團子腦袋。然而季嘉言不是一般人,他的詞庫里根本沒有可愛、可憐這樣的詞匯。 將船開到池邊,一把撈起,甩甩水男孩頭也不回地進家去。 隨便母親怎么喚,都不出門。 林稚坐在季家客廳,一直等到晚飯才歸家。 她也有點氣餒的。 可是夜晚睡在二樓的小床,透過窗戶看到他亮著燈的房間,又重新鼓起勇氣。以前總是遠遠看著,靜靜等待,見他從孤僻沉默變得舉止輕浮,從不可褻瀆的神明變成浪蕩的惡魔。 總是看著。 總是費盡心力想象自己和他如何如何 最后終于看他身邊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從始至終沒有她這一個。再后來,她終于等來了永遠沒有他的未來。 往事如針,錐刺在枕。 刺得她沒臉沒皮,沒羞沒臊,瘋瘋癲癲。 女孩把臉埋在枕頭,身子弓成一團。 夜風撩起窗簾,月光趁機照在她小小的扭曲身體,一片冰清玉潔的白。 季嘉言看完書,站在陽臺望一會兒,關燈。 兩人的學校在一處,林稚不喜歡玩橡皮泥和也不耐煩和同齡人玩耍。寫完作業,搞完手工,就坐在秋千上細細數他喜歡什么和不喜歡什么。 季嘉言喜歡甜食,但是不喜歡當著人的面吃。 喜歡下雨天,特別是暴雨天,這點和她一樣。 喜歡球帽,但是不喜歡黑色球帽。 她記住了很多他喜歡的東西,以及不那么喜歡的東西,可是卻從來沒看透過這個人。他就像站在迷霧中,永遠和她保持著不可捉摸無法進犯的距離。 而她只能依靠這些瑣碎的信息,來假裝兩人很親密。 女孩笑笑,狂笑。 幼兒園老師被突如其來的笑聲吸引,出來就看到很小的女孩魔怔似的抱著秋千,粉雕玉琢的小臉猙獰且詭異。其他小朋友看了,也有點害怕。 林稚忽然停住笑。 歪頭看他們,你們看什么? 宋媛和她在一個班。 這會兒從老師身后站出來,嫌棄道,林稚你還要不要上課啦,小心我告你媽哦。 女孩站起來,乖乖跟著宋媛進去。 表妹很喜歡她聽話的樣子。 兩人坐在一起,對方把橡皮泥搓成一團,扔過來,讓林稚幫她做成兔子。女孩乖乖拿起塑料刀,仔細搓條,很快做了個漂亮的小兔。 宋媛很開心,大聲叫來老師。 得到浮夸的表揚后,又不許林稚待會兒做兔子交上去。 你要是做一模一樣的,我就告老師,你上課說小話。 哦,好。 課間,林稚出去上廁所。 回來就看見宋媛翻她書包,扳開水壺朝里面吐口水,還讓其他人也來吐,你們不要怕,她就是喜歡吃口水??吹搅种苫貋?,對方又笑嘻嘻把水壺放回去,仿佛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你不要臉,總是纏著季哥哥。 宋媛掐她腰,林稚你不知道自己長得很丑嗎? 林稚沉默。 等放學,別人都走了,她就坐在花壇邊刨土。 陶玉齡打開車窗,喊她過來。 你爸媽今天回不來,跟阿姨回家好不好? 林稚點點頭。 臉上還有點灰,頭發亂糟糟的,手里拽著個小方盒,指甲縫里全是黑泥。 她上去。 季嘉言嫌臟,坐到窗邊。 平時總是粘很粘的小包子忽然沉默,乖乖坐在角落,望著窗外不說話。季嘉言接連看她幾眼,等到家,小聲問,是不是有人弄你? 她不說話。 抬眼看他。 滿腦子都是長大后的宋媛坐在他單車后座,兩人從種滿梧桐的翡麗大街騎過,笑聲回蕩她整個十三歲的夏天。 那時季嘉言也問她,有沒有人覺得你的目光很惡心。 能不惡心嗎? 她這樣丑的人能不惡心嗎? 沒有。 林稚說,沒有人能弄我。 陶玉齡幫她擦臉,又撿來水果讓兩個孩子吃。林稚爬上沙發,一顆顆剝葡萄,吃到嘴里又把籽一顆顆捏在掌心,等吃夠了就扔到垃圾桶。 沒見過這么仔細的孩子。 女人弄好晚飯,又心肝似的抱她去洗手。 三人坐在桌上吃飯,稍晚些,季建林回來。陶玉齡把丈夫趕到書房抽煙,讓兩人坐在客廳看電視。林稚有氣無力耷拉著腦袋,癱坐在地毯,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嘉言坐在沙發上,看了許久,伸腳踢她。 過來。 女孩兒爬過去,順著腿爬到男孩懷中。 摟住他脖子不松手。 兩人眼睛對上,季嘉言扯她頭發,誰弄你? 沒有。 她木訥道。 他笑一下,捏著她的手翻來覆去地玩。最后分明的手指扣到她rourou的指縫,緩緩收緊,敢說謊,再燒你一遍。 林稚猛地吸一口氣。 撲到他懷中,嘉言哥哥。 你燒死我吧。 燒死我吧。 季嘉言抱她一會兒,又嫌棄推開。 等到十點,林家夫婦也沒回來,陶玉齡便抓她洗涮了,放到兒子房間。季嘉言最恨別人用他的床,坐在邊上,時不時就要甩手晃她。 林稚睡得很難。 模模糊糊睡著了,看見監獄里佝僂的季嘉言,心縮成一團,身子也縮成一團。她尖叫著醒來,抱住才七歲的男孩,又抓又叫。 最后腦海里閃過宋媛墊腳親他的樣子,又發狠咬在他尚且單薄的肩膀。 依舊是那股熟悉的汽油味。 她分不清自己是要咬死他,還是想逼死自己。 季嘉言一聲不吭。 撫她后背許久,默默道,我給你看點東西。 柜子里是各式各樣的打火機。 男孩拿出一個,打著后放到桌上,關了燈,黑暗里便只剩下這一簇溫暖的火光不斷躍動。他讓她好好看著各種各樣的粉末和金屬絲在火焰的灼燒下,放出顏色各異的光。 銅是綠色。 鉀是紫色。 少年小心翼翼捏住一條金屬,拉她過去。 不要眨眼。 鎂條燃燒時放出猛烈刺眼的白光,跳動濺射的白點,升騰的煙霧,讓黑暗的房間亮如白晝。 她在炫目的光中差點盲了。 只能緊緊揪住他的手,仿佛站在停泊宇宙中心的飛船,注視恒星兇猛炸裂的光。 季嘉言笑,眨眼了嗎? 林稚也笑,沒有。 原來屬于火焰的世界,這樣精彩。 我在修文,想象我的林稚是什么樣子,季嘉言又是什么樣子? 然后就是瘋狂查化學資料我到底是為什么想不通,要挑戰一個天才變態和一個偏執變態。 _(:」)_我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