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ltz.
Waltz.
沒搶到線上才藝課,只能被迫選擇線下課程,連續幾次選課,要么人數已滿,要么課程沖突。 只有體育舞蹈,一報就成功。這課男生不會選,愿意學跳舞的女生也不多。教授的并不是時髦的街舞女團舞,而是正兒八經的國標,這個學期開的是華爾茲。 她不情不愿,上個學期學的就是體育舞蹈,苦練一學期恰恰,期末考試還是忘了一串動作,走位靠蒙。這學期華爾茲似乎對體力消耗沒有那么大,但轉圈也讓人心力交瘁。她是文學專業,生性不好動,這一周一次的舞蹈課也夠致命。 課程在周一下午,換好合適的衣服就去了舞蹈室。選修課程要求沒那么嚴格,不用穿專業的練舞服和高跟鞋,頭幾節課都是穿的運動鞋,她上頭一件貼身的短袖加薄外套,下頭套了條寬松柔軟的睡褲就去了,臉上只化一點淡妝。 這門課她雖然不太感興趣,但上個學期那位老師她卻很喜歡,漂亮又溫柔的女老師,貼身指導動作的時候聞得到一點淺淺淡淡的花香調香水味,一舞動起來,身上一股勁兒松弛有度,她詞窮,看半天和朋友憋出三個字,好漂亮。 舞蹈室里氣溫比外頭低,從陽光下邁進去能感受到一點兒溫差。她提前了二十分鐘,是第一個到的??墒秋@然有人比她更早。 是位英俊高大的男性,靠在鏡子邊,手里捧著一本文庫本,外頭套著書衣,她看不清是什么書,大概是英文原著。 那男人聽見了響動,抬起頭來看向她,清清瘦瘦一個女孩,逆著光站在門口。他低頭看一眼表,是來上課的同學嗎?提前了很多。 啊、是的。她喉嚨都緊繃:您是這個學期的老師嗎? 是,沈老師帶校隊在外省參加健美cao比賽,我來代課。他溫和地笑了一下,你上個學期也選的這門課? 嗯,學的恰恰。她同這位老師保持著不遠不近的五六米距離,微微抬頭看著他。 她在不動聲色地觀察。此刻舞蹈室里還沒開燈,高處的窗子里漫進來一點暖白色的日光,正好將他劃成明暗兩半。他五官是極端正的英俊,不顯得奶油也不粗獷,像是畫里最恰到好處的一筆,勾勒出英挺的輪廓,又暈出柔和的光影。 真是一副好皮囊。她感嘆。這樣的樣貌,是生平第一次見,難免令人心跳。 老師您姓什么?教務系統選課的時候還是沈老師的名字,她總要先問問這位姓甚名誰。 陸。他手指一翻讓書露了扉頁出來,上頭流暢大氣的兩個字,陸沉。 陸老師。她輕輕念了一聲。那扉頁上印著Decameron,十日談。居然是在看這本嗎?她想起了什么,耳廓泛出一點薄紅,故作鎮定靠在一邊的把桿上刷手機。 后來學生陸陸續續來了,這個班人尤其少,不過十五個,還得有一個落單自然是她。沒有一個認識的人,全是其他院系的同學。這就很尷尬。 那你暫時和我搭一下。陸沉低頭看她:或者調一個別的同學到這個班。 她強裝鎮定點點頭。這班里都是上個學期學過恰恰的、或者本身就是校隊的,第一次上課就可以免去入門,直奔主題,搭手跳方步。 她估摸著陸老師的身量,大概比一米八五還要高,這樣一來搭他的手都有一點點勉強。陸沉倒是體貼地放低了些,動作里都帶著潤物細無聲的溫柔,一邊帶著她升降移步,一邊提醒其他同學注意節奏。 華爾茲跳起來,男女雙方貼得很近,陸沉的手掌貼在她蝴蝶骨下方。他手大,那一掌就足以覆蓋她大部分背寬,熱度透過布料熨在她背上,讓人不安的悸動。 她上學期的舞伴都是女性好友,這門課男生極少,陰盛陽衰是常態,況且她的情感經歷也如白紙這一次猛然讓她同英俊的男老師結伴,可不是折磨人嗎? 這一圈圈兜下來,在春寒料峭的三月天都要逼出一身汗。終于喊了停,她從那個帶著苦艾香水味的懷抱里逃出來,看見落地鏡子里通紅的一對耳朵。此刻剛好是四十五分鐘畢,同學都散去喝水,陸沉忽然一笑:別太緊張,是之前沒有和男生跳過舞嗎? 嗯。她老老實實點頭,不太自然地說:不太習慣。但是老師你跳的很好,有力氣在帶動我。之前和女生一起跳沒有這種感覺,什么都不用想,只要跟著你就好了。 這是男伴應該做到的。陸沉擰開杯子喝了一口水,他眨了眨眼,你今天還是頭一次,也跳得很好。華爾茲很容易踩腳。 她害怕這句話會成為一個fg,打斷他:老師你別說了。 嗯? 萬一等下我就踩到你 總是要踩幾次才能跳好的。他的鞋尖在地上劃了一個方形,那雙啞光的皮鞋看起來相當低調有質感,三厘米的跟高又平添一點蠱惑人心的意味。 她盯著他的鞋尖,以及由于坐姿縮上去的褲腳、底下露出一個弧度漂亮、骨感突出的腳外踝。他無疑很適合穿正裝,寬肩窄腰,高個長腿,今日一件黑色襯衫足以襯托出他的魅力。女生間竊竊私語,無非是說這位老師姿容如何了得。 接下來四十五分鐘還要摳細節動作,她稍稍適應了些這種親密接觸。其他女生雖然羨慕她能與老師做舞伴,但比起美色,更愿意和女生同學一起跳,沒什么壓力,樂得輕松。而她她眼觀鼻鼻觀心,十足的三無少女,除了耳朵上一抹薄紅,簡直像個提線玉觀音被陸沉吊在手里。 這里要注意一個問題。陸沉的聲音在空曠的舞室里漾出一點回音,我們的眼睛要望向自己的舞伴,下巴抬高,脖子不要前傾,向后拉。視線可以放得更高一些。 于是她只能被迫看向他。 我們要向四周散發出一種看我的信號。首先,就要抓住舞伴的目光。 他的眼神變了,如果說之前是平靜的、柔和的湖泊,那么現在就像是洶涌的海面,如同狩獵者一般散發出危險的信號,像一把鉤子。 看我。 無聲的信號。 視線再也不能挪開了,她被蠱惑了一下,腳下微微一滯,踩到老師的鞋尖。 小心。他聲音很輕,只有她能聽清。她的右手與他的左手交握,陸沉手微微一緊,那兒簡直要發燙了,掌心的火一直燒到臉上,如果她是汗手的體質,現在恐怕要捏濕一張紙巾。 怎么回事,好像突然就闖入了灼熱難耐的夏天,早來的心動快要把她引燃。她不是那種容易上頭的傻子,或許這只是如煙花一般絢麗而短暫的crush,對方是老師,他們絕無可能。這樣一想,涼水潑下來就冷靜了些許。 扣完升降的細節還剩十來分鐘,他為跳男步的同學演示幾次如何結尾,至于女步如何跳,有專業的同學在做示范。 這下她就不是陸老師的舞伴了,她看著那個女生提起裙擺蹲下又站起,在他的牽引下轉一個漂亮的圈。 是啊。應該穿裙子的。她站在一邊看示范,她應該看那位國標專業的女同學,可是視線總也忍不住看向陸沉。他授課時認真,此刻也在提醒各位注意框架拉開、不要搶拍。是啊,他的舞伴是誰并不會影響他。演示過后,她還是要同老師一起跳。 陸沉溫柔地微笑了一下:來,試一試。 眼睛要看向對方。陸沉提醒她:看我。左腿右邁一步,右腿也右踏一步站定,左腳點地一下,再倒過來走回原位。這個步法里,兩人從面對面到距離彼此四步,視線卻要緊緊追隨對方,如膠似漆地黏著。 好難。她幾乎是緊繃著跳完一整段,踏完最后的方步,腿腳都要癱軟。時間已經到了,陸沉走到前面讓一堆嘰嘰喳喳的女孩子集合,然后解散。很多人之后兩節還有專業課,背著書就走了。 她走在最后,聽前面的女生悄悄說陸沉在英語系講文學作品選讀,代這門課是因為他在業余比賽里也拿過獎,舞伴正是沈老師不過漂亮的沈老師早就結婚了,沒有八卦余地。唉,這位居然還是單身。 外頭的薄外套忘了拿了。她折回去,看見陸老師還在教室里,他手臂上搭著那件外套,大概是看見了就幫忙撿起來了。 你回來拿這個?落在一邊了。陸沉伸手遞給她。 她接過來,思考半晌后抬頭,似乎是下定了什么決心,說:陸老師,我你不用給我找別的搭檔了。 那就只能和我跳了,沒關系嗎?他并不意外,但還是想確認一下。 嗯。她又問:我也可以參加業余比賽嗎? 只要你想,當然可以的。 如果好好練,可以和您一起參賽嗎?作為舞伴。她說:我知道我有點冒失,但是和你您一起跳舞,感覺很開心。 也許可以。陸沉給出了一個可能性,他目光溫柔,并沒有嘲笑她作為菜鳥的不自量力。隨后補充,但那就意味著你練習的強度要大大提升,不是現在這種一周一次是頻率,而是天天都要練、一有空就要跳。 我想試試看。她目光變得更堅定了些。那不就意味著能有更多時間和他相處嗎?哪有這種好事。 陸沉給了她自己的聯系方式,讓她有空可以去沈老師那邊和國標的同學一起練練,他會挑沒課的時候過來和她跳。 老師。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頭問:我真的可以當你的舞伴嗎? 唔。他沉吟片刻,道:其實我也比較業余,之前的舞伴是沈老師,你應該知道。不過這兩年她要教學、帶健美cao比賽,所以跳得很少。 陸沉露出一個安撫性質的微笑來,走近兩步: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跳,我已經很高興。水平可以慢慢提升,不必因為這個焦慮。 她點點頭,說待會兒還要上課,藝術學概論。先走了。 陸沉站在舞室門口望著那小姑娘遠去,目光慢慢收回來。他看向自己的手,修長一雙大手,覆蓋上她脊背,他清楚記得她凸起的蝴蝶骨、頸側絨絨的碎發、泛紅的耳廓,甚至她身上似有若無的玫瑰花香。他的心不是沒有波瀾。 這個小姑娘他勘破那一點少女心事,卻沒有扼殺。這也不像他。他輕輕一嘆,給門落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