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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窘怒增生,瞟見桌面上擱著果食攢盒,半新不舊的。 不管了,再值錢也要擲地砸出個響聲來,她可不好惹。 伸長胳臂就去抓,一手沒抓動,死沉。 許彥卿解釋道:“這攢盒看著老舊,卻是明洪武年間所制、黑漆嵌螺鈿花蝶紋圓攢盒,宮里太后賞的,若是摔出個好歹,依律例得把你綁去京城菜市口凌遲處死?!?/br> 看她面頰紅暈殘褪,淚花在眼眶里團團打轉,一跺腳勾把椅子旋身而坐,到底是唱戲的旦角兒,功底扎實,腰段曲婉靈活,舉手投足亦顯得嬌媚非常。 兀自撇過臉兒面朝粉白的墻壁,不看不理他。 許彥卿挪過攢盒揭開蓋子,里分六格,有紅亮亮透糖大棗、白霜霜黃軟柿餅、腌漬漬冰糖霜梅、松脆脆胡桃果仁、還有玻璃紙裹的晶瑩糖果及各種蒸酥細餅,擺得是滿滿當當、堆堆擠擠,怪道她抓不起來。 許彥卿拈顆松子糖,溫和道:“桂喜,替我剝糖吃罷!” 桂喜不看他,冷聲冷氣地:“外面立著丫頭,二老爺尋她們伺候就是?!?/br> 許彥卿笑著搖搖頭:“我這手是為救你所傷,可不是她們?!庇痔砹艘痪洌骸拔覒T常不喜她們近身伺候的!” 桂喜依舊坐著未動,倔強地不吭聲兒,稍頃才斜眼拿余光脧他,右手綁著雪白繃帶吊在胸前,左手指骨揉捏著糖果表面的玻璃紙,很笨拙解著。 她心一松軟,要不是他昨晚把自己接個正著,那缺胳膊斷腿或沒命的可就是她....... 罷、罷、罷,總是有恩的報恩,有怨的報怨,她桂喜更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手撐著椅板站起身,她走到許彥卿面前,從他手里接過那顆松子糖,三兩下剝開遞到他嘴邊。 許彥卿怔了怔,倒沒想過她會喂他........把糖塊慢慢含進嘴里,再指著攢盒微笑說:“這松子糖十分香甜,你也嘗嘗看?” 她不自覺目光掃過,怪不得方才沒抓起來,里面竟是這麼滿......吃甚麼松子糖,那菊花形鋪灑綿白糖的酥餅看著更可口....... 桂喜昨為了唱戲,午飯沒敢吃,晚間跳樓唬暈過去睡了一晚兒,晨時又因置氣沒吃端來的早飯。 三頓粒米未沾,她此時只覺饑腸轆轆的不行。 第三十七章巧舌簧 桂喜暗忖還是得填飽肚子要緊,待會兒要說的話要辨的理很多。 從腋下抽出一方月白繡風鈴草汗巾兒,托在左手掌面,右手捏三四塊酥餅放巾子上,再挑了四五朵胡桃仁,一圓柿餅,又去拈顆透糖大棗,指尖黏黏粘粘股兒糖絲,她放進嘴里嘬了口,眼梢瞟見二老爺在看她,他生就一雙幽沉深邃的鳳眸,對視久了能惑亂人心。 桂喜捧著復坐下來,捏起一塊面兒灑滿黑芝麻的桃酥,咬一小口含在嘴里細嚼,又咬一大口。 在戲班子里唱戲,得的賞銀,喬四會零碎給她們留點、買些姑娘家的玩意,她們舍不得亂花悄攢著,有時饞得很了,看見路邊小販,會把擠碎壓爛不成形的點心細果挑出裝袋里另賣,銅佃很便宜,買一袋大家分吃,桂喜挑到半缺桃酥,是椒鹽味兒,有些麻苦,而現吃的,卻是滿嘴流香,停不下來。 .......他還在看她,像沒見過女孩兒吃食似的........ 桂喜可不高興被他這樣瞧著,半側過身拿背向他。 幾塊酥餅落腹,有了氣力,她把顆胡桃仁慢咽,默想著昨半夜里,葉氏坐在床頭講得那些。 “今我同你交底說些知心話,喬四是個色字當頭不管不顧的,對你起意就非要得回手不可。我盯天盯地盯緊你總有大意時,若被他下藥使jian強污去你這清白身子,莫說你,我都憋屈的很。就算你有驚無險到了京城,那更是個魚龍混雜胭脂地兒?!?/br> “聽聞玉林被勉親王府的三格格相中,那格格好樣貌,出過洋,不在乎身份貴賤,還要替他脫樂籍謀官職再嫁他,你說天降大餡餅,哪個男人能把持住呢,更況玉林還年輕力壯,這可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錦繡前程呀,若他棄了真就是個傻子。我擱句話在這兒,就算他要棄,桂喜你是真心歡喜他,也要成全他才是?!?/br> “你指望玉林唱一輩子戲呢,不唱戲他又能干甚麼?做小生意?走街竄巷挑擔叫賣、養活你和你們囡囡?別忘了,她(他)們生下來注定是個賤籍,囝囝接著唱戲,囡囡再配戲子,到那時.....你說玉林會不會恨毒你?明明他能活成上等人樣兒的?!?/br> “知曉你不愛聽,退一萬步講,你們情比金堅,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那就說些眼面前的,玉林還得在宮里唱滿一年才能放出,這一年四喜班不能白養你,需登臺唱戲賺銀錢哩,京城里可都是皇親貴胄有頭有面的人物,戲子與他們,不過是半戲半娼的消遣物,桂喜你扮相好嗓子亮,我拍胸脯保證你唱幾場就會有人捧,捧你就得陪睡兒,這是沒法子的事。指望玉林來救你?你太高看他,他唱的再好,再得老太后的寵,他也不過是個最低賤的戲子,至那時,你又能比嬌喜好到哪里去呢?” “如今許二爺對你一見鐘情,要納你為妾,給五百兩銀取去你的賣身契。我們不敢不服哩,更況他有財有權有勢,身邊干凈,也沒娶正妻,你好生伺候他,一年半載生下個一男半女,看誰敢輕怠你....你若怕日后受正房的氣,我聽聞那謝家小姐在京城讀洋學堂,這樣見過世面的小姐,哪里還受得慣守得了老宅里的規矩,到那時她在京城,你在這里,各自為大,各自安好,你還有甚麼不樂意的?” 第三十八章坦白意 桂喜總覺那是個夢,夢里葉氏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那些話她不愛聽,掖著薄褥翻來覆去睡不安穩,突然驚醒過來。 九月的卯時,天色泛起蝦背青,房內除窗戶紙漸漸透白,旁處仍沉淪于一團黑蒙中。 許宅已不用蠟燭來照明,他們點起黃晃晃的電燈,連著一根繩,拽一下就亮堂,再拽一下就暗滅。 她趿鞋下地,摸索著墻面尋找那根繩,聽得一聲馬嘶響得刺耳,它必是蹬蹄仰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