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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s/687963/articles/7902782 第十六章初相會 萬國旅店聽著招牌氣大唬人,不過是江南隨處可見、提供異鄉飄泊客歇身的地方。 這里唯與旁處相異的,是進門有個四四方方的院子。 種著一棵梧桐,兩株丹桂,一矮排燕來紅。 靠粉白墻邊擱口土黃大水缸,缸壁凸起兩條淡金龍蜿蜒作浪,廚房婆子是個肥壯的婦人,把鐵條箍實的木桶甩進去,聽得嘩啦啦水響,一輪月影被攪得稀碎。 跑堂伙計托著黑漆長盤,里有兩碗冒熱氣的面條子,他騰出只手,用肩上搭的白巾擦拭一腦門汗,八月里依舊燥悶潮熱,斜眼脧踏垛旁跪著個俏生生女孩兒。 他搖搖頭如今世道多艱難,誰愿意多管閑事呢,蹬蹬蹬踩著褪紅的木梯上二樓,走到靠里一間,叩了叩,拉長聲調喚:“老板誒,你要的一碗排骨面,一碗爆膳面?!?/br> “進來!”內房傳來沉穩的嗓音。 伙計抬足推門,門虛掩,吱扭開了,有兩位男客,一坐在椅上朝他招手,一站在窗前看枝梢掛的圓月。 待伙計退下,桌前男客先端過一碗排骨面,一邊催促:“燕衡還不趁熱來吃?!?/br> 燕衡是許彥卿的字,他收回視線,輒身淡笑著近桌復坐,拿起筷箸才挾面,另個人已三五筷下肚,咂吧著骨頭由感而嘆:“在京城這些年,最掂念三樣物,桂花香、許彥卿、還有這三鳳橋的醬排骨,今日皆得乃登人生極樂矣?!?/br> 許彥卿忍俊不禁,此人名喚周希圣,是同鄉亦是國子監同窗,同為殿試三甲,感情篤厚。 后來他棄了仕途從商,周希圣則一直在京做官,此趟奉皇帝之命擢調江南知府,妻兒在后,他先自匆匆而來,途中銀兩用盡,只得捎信給許彥卿求助。 “沒見過如你這般落魄上任的朝廷命官?!痹S彥卿搖搖頭,挾起一筷子爆鱔給周希圣:“如今醬排骨沒吃這個時興,是用麻油炸酥加醬油姜汁白糖和醋烹鹵,別有另番滋味。這里烹的味差些,有空暇來我宅里,廚婆是杭州人氏,熬的鱔鹵最正宗?!?/br> 周希圣嘗了嘗,道有股子泥腥味,還是愛吃排骨。 許彥卿便自己就著醬湯吃了大半碗,倒了茶漱過口,問他京城如今吹的是甚麼風。 “吹西北風,路邊鋪里煮的豆汁都覆一層灰?!敝芟J蛑o。 自然不是問的吹西北風,是問朝堂風云變幻的局勢。 周希圣斂起玩笑態,語氣頗顯正經:“如今皇帝深知鴉片害人,廣州那邊禁煙搞得轟轟烈烈,京城也在緝拿洋商封查煙館,吳蘇之地卻不見動作,我擢調而來主為徹查此事,你是江南商會會長,如得你相助必如虎添翼?!彼捨㈩D,目光探究地打量許彥卿:“你可有開設煙館賭場及娼寮等所?宅中親眷可有吸食鴉片之舉?如若有之需得懸崖勒馬還不晚矣?!?/br> 許彥卿低笑:“你應知我為人,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話音才落,管事許錦來催馬車已備妥,便不多言,簡單聊了兩句定好再見之期,無需他送,自顧出房踩梯下至廊前。 樓上立窗觀月時,就見那女孩兒跪在院央,此時竟還跪著,算來有半個時辰了罷。 作者話:嘻嘻,盼著他倆見面的這不來了?記得投珍珠獎勵我哦。 第十七章硬骨頭<桂花蒸(民國)(大姑娘浪)|PO18臉紅心跳 來源網址: 第十七章硬骨頭 許彥卿打量那女孩兒,身上穿洗發白的桃紅衫子,松花線香滾,玉色綃撒腳褲子,因是跪著露出雪青面粉底繡鞋,沒裹腳卻也玲瓏。 梳著一根烏油大辮子,繞過肩膀搭在胸前,微垂頭,只看見額前齊流海兒,眉眼隱隱的。 她抻直了腰板,兩條腿緊攏也緊崩著,渾身透滿倔強又不甘示弱,偏生那姿態,楚楚動人的不行。 管事許錦湊近他耳畔,壓低聲道:“打聽過啦,是戲班子里的小花旦,勾引班主敗露,被主婆責罰哩?!?/br> 十七歲的少年,對男女風月有著莫名的熱忱。 許彥卿抿起唇角想誡訓他兩句,忽聽雜亂腳步混著說話聲漸響,一撥人用過酒飯晃到檻外來,站在廊前閑看那罰跪的女孩兒。 許彥卿覷眼瞧被簇擁在央的一對男女,倒眼熟,略思忖,見過,是陳家老爺做壽請過堂的四喜戲班子。 那男的班頭記得名喚喬四,女的是他婆娘葉氏。 喬四拈著根竹簽貌似漫不經心地剔牙,葉氏則抱著碧眼貓兒,邊捋毛邊翻起眼皮問:“她可認下知錯了?” “不認不知錯?!鄙笛緭u頭回話。 葉氏從袖籠里掏出片肚兜往天一拋,那軟綿綿的布料本飛不遠,卻無端起了風,飄零零如斷線風箏,緩慢蕩落在許彥卿足履前,柿子紅的面兒,繡著喜鵲登枝,印著男人漆黑的五指印兒,還有噴濺的白稠,凝固成丑陋的痕跡。 看熱鬧的宿客鼻眼貼在扇門上擠變了形,嗤嗤笑起來。 肚兜是女子床榻間最私密最羞恥的物件兒,縱是娼婦也不敢隨意拿出來秀,此時卻大剌剌暴露于大庭廣眾之下,若是高門大戶的小姐遇到這樁事兒,是只有死的一條路。 傻丫跑過來,道聲對不住,俯身把肚兜撿起,揉成團握在手里又跑開了。 許彥卿觀那女孩兒自始至終頭都未抬起過。 他蹙眉,聽葉氏在大發脾氣:“這sao浪小蹄子不打不行,去,把我那紫荊條蘸了水取來,非把她這身硬骨頭鞭酥了不可?!?/br> 喬四扔掉竹簽,往地吐一口濃痰又拿足底搓兩搓,輕悄道:"明兒個要進許家宅邸搭臺唱戲,唱花旦的嬌喜走了,其余的尚稚氣,唯這桂喜還頂用,你傷了她誰來唱戲?" 葉氏斜過眼脧他,陰森森冷笑一聲:“你舍不得了?當我眼睛瞎腦糊涂麼,給你臉勿要不要臉!” 喬四咬著牙根:“好了好了,你打死她我也不管,你樂意就成?!陛m身一步一晃朝前廊進頭房間走,內里擺了幾桌在摸牌九,霧騰騰燒著大煙。 有人問:“還要取紫荊條來麼?” "怎地不取。"葉氏扯起嗓子吼:“不肯服軟,我就要鞭她的賤骨頭?!?/br> 許彥卿朝許錦囑咐幾句,撥開人群,下了踏跺,從桂喜身邊走過,頭也不回一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