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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他反而卸下了枷鎖似的,一下子放松了下來,與她碰一下杯子,一口氣干了一杯茶,再一笑,像對一個最平常的朋友似地輕松問道,“我以后能直呼你水杏么?”57.新生(下篇)這時節,立秋才剛過,太陽光猶帶著夏時的熾烈,風卻刮得放肆,道兩邊的廣玉蘭葉子,梧桐葉子全被吹得沙沙作響。宛嘉停下腳步,捋了一把被風吹亂的發絲,小滿便也停了下來。她才回來一禮拜,人好像還沒從漫長旅途里回神似的。宛嘉感慨,“出去了那樣久再回來,總覺得上海的街都有些陌生了?!?/br>小滿一笑,“是剛回的緣故吧?!?/br>從前他就不如煦和那般活躍,這一回,不過是一年半沒碰面,卻更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不論是笑是說,人總游離在外,欠缺了生氣。宛嘉小心翼翼問,“你去尋過阿姐嗎?”小滿點了頭,只回一聲,“尋過,”便不愿多談似的一轉話鋒,“對了。煦和他……”宛嘉就皺眉打斷他,“不提他?!?/br>再一路走著,便只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談一些無關痛癢的東西,臨別時候,宛嘉認真地道,“阿姐的事……我會拜托家里人替你留意?!?/br>小滿點點頭,“多謝你?!?/br>兩個人就先別過。宛嘉到家去,傭人張媽便迎上來,將一只密封好的紙袋子交給她,說是白俄裁縫送來的,宛嘉打開紙袋,從內取出一條連身裙,拿在手上展開。張媽在邊上忍不住贊嘆,“哎呦,這真是漂亮極了?!?/br>宛嘉將裙子攤放在沙發上仔仔細細地看著,卻并沒出聲,末了卻只又照了原樣子慢慢放回了紙袋里。張媽道,“七小姐,您這是不滿意嗎?”宛嘉搖頭一笑,“也不是?!?/br>當初決定出國時,她多少是賭了一把氣,那時候與煦和不歡而散,自尊心受了損害,不想再看見他,甚至是連帶著上海也不愿再呆不去,正巧六哥扛了相機要去遠游采風,她便干脆收拾了行李,也跟了一道走。這條航線拉得長,啟程的時候在海上行了好幾個月,一日復一日的,隔著船艙玻璃,能看到的永遠只有一望無際的海,枯燥極了,她又積著心事,人就病了似的怏怏的。船靠了岸,最先到的法蘭西,跟隨著六哥去尋他在那里的友人,在那鳥語花香的鄉間別墅住了好些日子,每日里品著紅酒,呼吸著新鮮空氣,心思慢慢開朗起來,接下來,友人陪著他們一路輾轉,幾乎是把歐洲諸國都走過了一圈,在每一處逗留的時間都不長,但是每到一處新鮮的地方,她的心思便更開闊一分,靈感的閥門就是這時候被打開的,一發不可收,她將隨身帶的設計簿子拿出來,把一路上吸收來的新鮮感受都付諸在了新衣裙的設計上面,回國時,她已積攢了一摞新的手稿。這一條裙子正是那些手稿中的,一回上海,她便尋了平日為她做常服的白俄裁縫來試做,現如今拿到的這成品,倒也并不是不好,只是一看就知,那白俄裁縫并沒全照她的圖紙來,而是憑了自己做洋服的豐富經驗信手拿捏,許多的小細節因此被弱化,乍一眼,幾乎都認不出來是自己的作品。宛嘉走到電話機前,拎了話筒撥到那洋服店去,擱下電話沒多一會兒就有人上門來取,那白俄裁縫客套地不住賠著不是,也承諾一定改到她滿意為止。過了一禮拜,那裙子再送過來,確實是改過了,但仔細看看,卻仍是同樣的問題,宛嘉走到電話機前,再想拿起話筒來打電話,卻又最終沒拿,只把手稿整理一番,便出了門去。她一個人在街上走走逛逛地尋裁縫鋪,一家接一家看那些展示出來的樣衣,沒看多久,就覺得有些眼花繚亂,她走進不知道第幾家鋪子,看了兩眼預備退出時,眼睛無意地落在那坐在角落里專心踩著縫紉機的女子身上,人一怔,已是很驚喜地笑喊了出來,“哎呀,阿姐!”水杏一抬頭,一看是宛嘉,也不由一怔,回神來,這才向她一笑,站起身來和掌柜打了個招呼,就和她一道走到外頭。宛嘉開門見山地問,“阿姐,你出來多長時間了?”水杏伸手,微笑著向她比了個“一”。宛嘉又道,“阿姐,小滿一直在尋你……”水杏的眼光滯了一下,卻只是點點頭,像在說,她知道。宛嘉原本要提議帶她去尋小滿,這會兒要出口的話卻不知怎么,又生生咽了回去。水杏卻是慢慢的,從自己衣兜里取出一本用線縫的小簿子來,另取了一小截鉛筆頭,用手托著寫了幾個字遞給她。宛嘉接過,只看她的字一筆一劃寫得很工整認真,卻是缺字少句的,看了幾遍才讀通她的意思,“等這一陣忙過了,我會去找他?!?/br>宛嘉欲言又止,終還是只有點頭答應,“那好?!?/br>水杏又微笑,比著手勢問她,怎么這會兒一個人出來逛街?宛嘉會了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手上的稿子,“這是我自己設計的衣服裙子。我想出來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裁縫?!边@就笑著將手稿遞給了她。水杏接過,一頁頁地翻看著那些手繪出的衣服裙子,她在每一頁上停留的時間都長,完完全全被那些前所未見的新奇衣裳吸引住了似的,卻有一個瘋狂的念頭赫然從腦子里冒了出來。宛嘉忽道,“阿姐,你要不要幫我做做看?”她反是嚇了一跳,臉一下紅了,好像內心自不量力的想法被看穿了似的。宛嘉笑著鼓勵她,“阿姐,你試試看,當是練手也可以。既然是出來了,那總要嘗試新事物。好不好?”水杏后來回想起來,最初似乎就是宛嘉的這句話將自己說動了,而這只是同過去告別的第一步,在這之后,還有無數步。雖把手稿交予了水杏,宛嘉其實也不是沒有疑慮,但第一回從她的手上拿到成品,心便寬了,她是沒有做洋服的經驗,卻極認真,一針一線的細節都不需要她多說,看到那密密麻麻綴了小珠子的裙褶時,她又發了怔。這一處,按她設想的確是要綴著珠子,但她畫設計稿子的時候只是籠統地點了一下,把手稿交給她的時候,也忘了要特意對她關照一下,水杏卻沒忽略,尋來了和裙褶子同色系的小珠子,靠著手工一顆顆仔仔細細縫了上去。見宛嘉盯著裙褶子看,她還面露出忐忑,怕自己理解錯了意思,宛嘉卻一笑,很有些感動地伸了雙臂去擁抱她。從秋到冬,宛嘉時常來尋水杏,這段時間鋪子里上下都在忙著趕做冬衣,她知道她忙,就只拿些小部件請她做。有一日她突來靈感,畫出一條由西方古典舞裙改良的裙子,心心念念的,便等不及地拿去找水杏,厚著臉皮央她替她做。水杏花了一些時間,忙里偷閑地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