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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里,小滿每走一步,身上的汗便出一層。前面就是河,一整條河面上都積著密密麻麻的浮萍,yuan看,便是暗綠稠密的一塊。他看見三三兩兩的婦人挎著竹籃停在橋墩邊上,她們的頭湊在一起,時不時的張望四周,一張張嘴極快地翻動著,吞吐著一些曖昧不清的話。她們的眼睛因為日復一日枯燥繁瑣的生活,常年都是黯淡無光的,這天卻不曉得因為什么事,就算還沒走到跟前,也能夠窺到她們眼中那一種興奮的光。小滿本能有些心生厭惡,但要回去,又必定要經過這一座橋,沒有辦法,還是踏上去。他一到跟前,那幾張嘴便立刻商量好了似的閉住了,那一雙雙發著亮的眼睛卻有些意味深長地將他從頭看到腳,突然落到他手里提著的東西上——給她抓的開胃藥,給她買的她平日里歡喜的吃食。最近,水杏食欲不振。這一日,她歇工在家,他下了工,便特意問掌柜的抓了些消夏開胃的藥,又去街上買了吃食。“你嫂嫂身子可好些了?”突然有人開口。小滿認出是村西的劉家媳婦,月芳。她盯著他手里的藥與吃食,臉上堆著一種虛假的關懷的笑。他不答,敷衍著虛應一聲,仍自顧自走。月芳曖昧地笑著,在他身后又叫一聲,“她這犯惡心,可有好一陣了吧。要不要,我來替她尋個郎中好好看一看?”小滿仍不睬她,因她這話,卻好似突然被人抽了一記悶棍,腦子里驀地浮起一個念頭,卻不敢細想,一顆心無措地突突直跳著,人還在走著,魂已失了一半。******水杏呆坐著,手里拿著針線活,卻沒動,心里甸甸的壓著事。這一些日子,伴著那一種時不時發生的惡心感,食欲是越發的不振。緊接著,月事都過了好幾天,心里越是著慌,越不肯來。一切一切,都像害喜的征兆。她把手輕輕放到小腹,那里漲漲的,伴著呼吸,好像真有什么在動一樣?!龝缘?,這自然是虛妄的想象了,即使真的有,也還不至于這樣快就能動。分明是怕極了,也是無措。但很奇怪,在她心里同時日益堅定起來的,還有另兩個念頭——若真有了,那么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這孩子。若是沒有,她也要護好小滿。小滿推開家門的同時,天上忽然打起一個悶雷,看來是真要下雨了。屋子里暗極了,又比外頭更悶更熱,水杏靠著墻角坐著,手里還像以往那樣捧著針線活,卻沒點燈,她的人仿佛也有些心不在焉似的,他進門有一會兒了,方才抬起頭來對他一笑。她的臉色實在是不好,笑容也掩不去那一種萎靡和怏怏。小滿把藥和吃食擱下,心仍急速地跳著,在她面前偏又藏不住一些事情,人還沒反應過來,已到了她跟前,抓了她的手問,“是不是有娃娃了……”這樣冷不丁問出口來,連他自己都驚了一下。水杏也是一驚,在一瞬里,腦子一片空白,卻還是一點點平靜下來,伸了手,像幼時待他那樣反過來安撫似的輕摸他頭,然后搖了搖頭。他一動不動地憑她摸著,忽然把她的手抓得更緊,下了一種決心似的低聲道,“我去找柳嫂過來看看,如果真有了,就……”他話未落,突然聽見幾聲狗叫,隨后屋門被用力地敲響了,兩個人不免都被驚得瑟縮了一下。水杏回過神來,要想起身,小滿阻了她,說一聲,“我先去看看……”,便先一步去了門口。狗叫聲已止了,不過這幾步路,那敲門聲卻還像催命似的,一刻也沒停,他皺起眉頭開了門,這才發現門口的并不是一個人,暗沉沉的天光里,一小群村人就這么鴉雀無聲地立著,自家的狗已被幾個壯年縛住,而站在最前面的,就是那個月芳。小滿一怔,心里已經多少有些預料,難免著慌,還是竭力沉住氣,直直迎上她的眼光,語氣不善地發問,“什么事?”月芳被他一問,笑得越發叵測,卻不作答,一對三角小眼越過小滿,透過門開著的那道縫朝內張望著,反問他,“你嫂嫂呢?”他不露聲色地將門閉合一些,語氣更是生硬,“有什么事?”這一下,不等她答話,圍在邊上的村人自散了開來,一位白發長者手提著行醫箱慢悠悠地走向前來——正是李郎中。月芳仍是滿臉堆著笑,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你爹娘大哥都去得早,你嫂嫂年輕輕就守寡,又無親無靠。大家鄉里鄉親的,聽說她最近身子不好,都惦記著呢。這不,我們特意請了李郎中來替她號脈診治?!?/br>小滿不及掩飾,臉色轉瞬便發了青,冷冷地說一聲,“不用”,就把門關上。他用背死死地靠住了門板,那一些人還在不依不饒著敲門,隔著一層門,又七嘴八舌聒噪地叫嚷起來。“我們都是好心,你這是做什么?”“莫非是害了什么見不得人的病才不敢讓人診治?”小滿充耳不聞,咬著牙,一動不動地只管護著那扇門,就看到水杏從椅子上起身,慢慢地走到門跟前。她柔柔地看他,搖搖頭,示意他讓開。他發犟不肯依,反過來讓她走。她仍看著他,神情卻嚴肅起來,帶了幾分長輩的姿態,像jiejie,也像母親,好似回到了讓他去上學,他卻怎么都不依的那一年。他心里其實難過,想到了這個時候,還要她護他,卻又不得不聽她的話,紅著眼圈讓開來的同時,內心也打定了一個主意,若是她真有了,他拼了死,舍了命,也絕不會讓任何人害到他們。那扇屋門一開,立在門外的村人們立刻像一群虎狼般不客氣地一擁而入,這才發覺這屋里都沒有點燈,并不比屋外亮堂多少。月芳環顧四周,帶著幾分譏誚道,“喲,這么暗,你們叔嫂二人在家里都不點燈?”水杏恍若未聞地去點了燈,又為李郎中讓了坐,看她似乎是有條不紊地在做這一些事,但從臉皮到嘴唇卻又分明都是慘白而了無生氣的。眾人催促起李郎中趕緊替她號脈,水杏也就極順從地伸出一條胳膊。這時候,卻又有個聲音喊了聲“等一下”,眾人回了頭去,卻是柳嫂姍姍來遲。她走急了,人還帶著喘,兩只袖管子還撩著,顯然是夜飯做到一半急忙忙跑了出來,眼看著這一副場面,臉上說不清楚是怒還是急的,還沒來得及發一聲話,月芳已搶在前頭笑道,“柳嬸子來得正是時候,李郎中正要替水杏號脈呢?!?/br>柳嫂盯著月芳,眼里浮起明顯的慍色,卻什么話也不能再說,一聲不吭著,只有走到小滿身邊去,也隨著眾人一道看著那一邊。李郎中伸手搭上水杏的脈,所有人都看著,小滿也冷眼盯著,心里卻已開始想著該要怎么去跟這一些人你死我活。柳嫂在邊上,好像能夠猜到他的想頭似的,不露聲色地,只把他一條胳膊用力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