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落水

    虞佼佼上午原本有游泳課，但游泳課老師竟然在來學校的路上出了事故，那么這節課理當取消，導演組卻告訴她施立立也有游泳課，就在下午，不如請學校協調，讓兩個班一起上，也能多拍攝一些畫面。

    我們課程等級不同吧。虞佼佼質疑到。

    圖德的游泳課程分為四個等級，第一等級課程大部分是男生，虞佼佼憑著不肯服輸那股勁兒上的是第二等級課程，裴迦同她一個班，他小時候掉進過家里后花園未修繕的臟池塘，對水有無法克服的恐懼感，能上第二等級已經很不錯。

    至于今天下午這節施立立的第四等級課，則是屬于男女生皆有的旱鴨子們。

    這個沒關系。孟導演擺擺手，她開始向虞佼佼描述她想要的拍攝目標。

    這段紀實片需要多個零碎片段剪輯出一個50秒的片頭，盡可能選用圖德學生充滿青春活力的鏡頭，而圖德的室內游泳館則是很好的選擇之一。

    今天不光拍攝紀實片主人公，也同時拍攝其他學生，露天玻璃頂撒下細碎的陽光，身材姣好充滿朝氣的少男少女們，在水池中暢快地嬉鬧，按照孟導演的描述，這將會是非常好的畫面。

    一切都很合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聽見孟導演同她說這些的時候，虞佼佼心里莫名冒出一絲不好的念頭。

    三點拍攝將會準時開始，此刻導演組還在四下協調設備，布置場景，不受約束的男生們在泳池里打起了水球比賽，水花四濺得到處都是，岸上有穿著花花綠綠泳衣的少女們加油助威，孟導演指揮著導演組抓緊拍，這樣的鏡頭會很好用。

    虞佼佼此刻卻坐在池邊的帆布椅上發呆，裴迦拿了一條大毛巾扔在她背上，冷。

    什么？虞佼佼看他一眼，忍不住露出揶揄的笑，她今天刻意穿了一件非常漂亮，能極好展示出她身材的嫩黃色泳衣，襯得她裸露在外的皮膚雪白，虞佼佼倒不覺得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她本來就最漂亮。

    剛才在想什么？裴迦問。

    沒有呀。虞佼佼搖一搖頭，笑著望向他。

    她剛才其實在看施立立，施立立應該并不會游泳，因此她才會是第四等級游泳課。但虞佼佼方才注意到，施立立兩次三番在泳池岸邊極近水的位置徘徊，像是在觀察著什么。

    虞佼佼有些坐不住，裴迦，你去給我買杯果汁吧？

    裴迦有些意外，現在？

    嗯，現在。虞佼佼點點頭，我口渴。

    裴迦沉默了半晌，有些無奈地看著她，搖了搖頭，終于還是起身說，好。

    虞佼佼忙道：你不用著急，不用很快回來，慢慢來。

    你不是急著現在想喝嗎？裴迦扭頭疑惑道。

    虞佼佼被他氣死，沖著他皺皺鼻子，總之你去吧。

    眼看著裴迦走出了游泳館大門，虞佼佼扔掉了身上披蓋著的毛巾，往泳池邊走去。但起身走出兩步遠，虞佼佼忽然發現除了對著自己的、對著施立立的以及對著泳池的鏡頭以外，還有一個鏡頭對著零星有幾個男生的聚集處，但虞佼佼對生人臉盲，一個也不認識，只是想難道第三個紀錄片主人公就在那其中？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并不十分關心。

    虞佼佼走到施立立身邊，施立立正坐在泳池邊用雙腿撥水玩兒，虞佼佼居高臨下道：又見面了。

    聞言，施立立立刻扭頭看向她，接著下意識看了看虞佼佼身后，又立刻收回視線，同虞佼佼笑道：我昨晚回到宿舍很快就把那部分課程看完了，今天應該就能寫好綜述，多虧你啦。

    不客氣。虞佼佼同她并肩坐到一起，你會游泳嗎？

    施立立搖搖頭，不會。

    這樣啊。虞佼佼狀似無意地點點頭，那你要小心一點，最好離泳池遠些，這里可不淺。

    聽了虞佼佼這句話，施立立的眼神卻微變，她用一種有些探究的目光看了看虞佼佼，又環視了一圈游泳館，忽然皺了皺眉。

    虞佼佼敏銳地捕捉到了在這極短的時間內，施立立的表情變化，因而笑著問她：你在找什么嗎？

    嗯？啊，不。施立立搖搖頭否認，又看向虞佼佼，謝謝你，我會小心一點的。

    這時一位副導演上前輕輕拍了拍虞佼佼的肩膀，孟導問可以拍攝一段你游泳的畫面嗎，施立立就坐在這里看，這樣的鏡頭效果應該很好。

    虞佼佼想到虞贏告訴她盡量配合的叮囑，再者游泳也并非難事，何況施立立也仍在她眼皮底下，便欣然應允了。

    待水中設備準備好，導演一喊開始，虞佼佼便倏地一聲躍進水中，潛進水底，她的自由泳姿勢極為舒展，兩條小腿在水中擺動起來，像極了一尾魚。探出頭在水面換氣時，虞佼佼聽到有打水球的男生起哄喊她的名字，她得意地笑一笑，再次潛入水里。

    按照導演組的要求，停停拍拍游了整整兩三個來回，虞佼佼才氣喘吁吁游向岸邊，手指剛扶在泳池邊沿，一只手掌卻遞了過來，想要拉她上岸。

    虞佼佼抬眼看向那人，一時間只覺得一盆涼水從頭頂澆下，整個人都瞬間僵直在水中，她聽到自己聲音微微有些失真的發顫，孟濯？你怎么來了？

    孟濯笑起來，渾然不覺道：聽說姑姑在這里拍你上游泳課，我來看看。

    虞佼佼心中頓時慌亂不已，連忙握住他的手想要上岸，余光卻看到施立立此時也從岸邊站起來，她的目光輕輕掃視過虞佼佼。

    那是虞佼佼從沒在她眼里看到過的，一種格外深邃的打量考究卻又似乎了然一切的淡漠的眼神。

    嗶嗶嗶地消防警聲報忽然響了起來，一時間響徹整個場館。

    不論是在泳池中還是在岸上的學生都在瞬間靜止下來，下一刻整個場館開始從高空噴射下無數的霧狀水柱。

    學生們立刻意識到這是著火的警報，沒有人來得及細想這里怎么會著火，都只是慌亂地四下逃竄。游泳館共有四扇出入口，學生們因目的地不同，瓷磚地面上全是水滴，又都光著腳底，不少人滑倒在地，導演組忙著搶救設備，在場又只有一位老師和泳池救生管理員，一時間整個場館亂作一團，然而有的學生不僅不害怕，甚至發出興奮的起哄聲，取出手機四處拍攝。

    虞佼佼不知道自己哪來一股力氣，使勁撐著泳池邊沿自己翻身坐了上來，也顧不得姿態形象，立刻起身牽住孟濯的手往外跑，嘴里不自覺念叨著：快點快點，我就知道，我以為是裴迦，怎么會這樣

    忽然聽見左側前方發出啊的一聲驚叫，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中這一聲驚呼卻無比清晰，虞佼佼的雙眼猛地睜大

    是施立立。

    她大約是被誰擠到了，身體正極大幅度的晃動著，腳步凌亂連連往后倒退，只差一刻就將落入水池當中。

    那天裴迦在教室外阻止元婕的場面忽然閃回進虞佼佼腦海里，虞佼佼立即清晰地意識到，施立立不可以落進水里。

    因而她立刻松開孟濯的手，沖上前去，想要抓住施立立，施立立同時看到了虞佼佼向她伸來的手。虞佼佼很確信，施立立在怔忡了半秒后，也將手朝自己遞來

    抓住了！

    虞佼佼幾乎要松一口氣。

    下一刻，撲通一聲，虞佼佼只覺得整個前胸和面頰都被水面重重打了幾耳光似的痛，四周冰涼的水翻涌著裹住了她，因為倒栽進水池中，她瞬間嗆了無數口水，只覺得水不斷地從鼻子和嘴巴水涌入，肺部也脹得發疼，一股窒息感鋪天蓋地而來。

    可是此刻虞佼佼心中所想的仍然是施立立在哪里這個念頭，她艱難地睜開眼睛，就在很近的地方，她看到了施立立。

    施立立因為絲毫不會游泳，正在緩緩地往下沉，不知道她是被水面拍背沖擊到了還是別的什么緣故，她只是小幅度地擺動著四肢，竟然連一絲不懂游泳者下意識會有的掙扎求生的痕跡也沒有，但虞佼佼來不及深思，連忙屏住呼吸，朝她的方向游去。

    又是接連的撲通聲，水面被破開，有人跳了下來，不止一個人。

    但虞佼佼卻看見，她相信自己在水底從未看得如此清楚過，孟濯游向了施立立。

    一雙手臂忽然纏在虞佼佼腰上，虞佼佼嚇了一跳，猛地掙扎起來，對方的力氣卻很大，幾乎是挾持住她一般，輕輕劃動手臂，帶著虞佼佼破出了水面。

    虞佼佼哇地吐出一口池水，繼而條件反射地大口大口的呼吸起來，身后的人立刻放開了她，虞佼佼似乎聽到對方說了句對不起。

    然而對方松手的瞬間，虞佼佼身子一歪，整個腦袋昏昏沉沉像是根本不會浮水一般，她連忙伸出手抓住對方一條小臂。

    與此同時，孟濯帶著施立立也冒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