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章

    溫世妍睡不著覺。時間飛逝，轉眼間已經是凌晨了。她出了臥室，反射性打開隔壁房間的門。

    沒人。

    她停在門口不知多久才轉身下樓，在廚房里替自己倒了杯水。不一會兒，外面有車輛響動，很快大門方向也傳來了細微的聲響。

    有人回來了。

    溫世妍上前迎接，待看清來人時，眼眸閃過一抹驚愕，整個人頓在原地，不再向前。

    男人身材頎長，一身價值不菲的衣著打扮，將男人的品味、風格、魅力表露無遺。剛踏入四十的他，因向后疏的發型更顯年輕。

    這身穿搭會讓人感覺他紳士、正派。不了解他的人會根據他的言行舉止，默默地在心中留下好印象。

    可事實并非如此。

    這比原本的時間早了一個多小時。出差回來的溫杰提早回家了，這代表溫世軒死定了。

    溫世妍與他正面相對，屬于女人的香水味蓋過了他的古龍水味，她覺得這味道很難受。

    溫杰回來了，即管再怎么不情不愿，在他面前，她還是要有禮貌的。

    對于溫杰來說，溫世妍就像他養的小貓小狗一樣。他心情好了，就會跟她多說兩句話；他心情不好，就會對她視若無睹。

    要在溫家待著，首要條件就是不能忤逆他。

    只要她一直扮演著乖女兒的角色，她要在這里住到十八歲并不難。

    現實就是殘酷的，想生存下去的話，就需要費盡心思。

    爸。

    溫杰把西裝外套搭在臂彎，扯了扯領帶。妳哥回來了沒？

    這番問話，讓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空調的低溫令人打哆嗦。

    他這樣問，無疑是知道答案的。

    溫杰卒然挪開腳步，走近她。他一靠近，那香水味越發濃烈刺鼻，還摻雜些酒氣，溫世妍皺起眉頭。

    無奈的是她無法后退。

    就在溫世妍想先聲奪人時，他先打破僵局，率先發話，世妍，妳要想清楚才回答我，我可不想像對妳mama那樣對待妳。

    溫杰直直望進她雙眼，神情陰沈，眼底卻充滿她無法看透的笑意。

    他捏住她的肩膀，五指慢慢收緊，越發用力，使她肩頭生痛。

    彌漫在屋內的濃厚酒味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溫世妍的心跳漏了一拍，整顆心臟被他緊緊揪住，好像下一瞬間就會被他攥爛。

    溫杰松開了她，倏忽勾起唇角。她這個樣子似是取悅了他。

    想清楚要怎么說了嗎？

    溫世妍抿緊唇，移開目光，瞅住客廳的落地窗。

    算了，她已經大發慈悲嘗試幫溫世軒，早就兩清了。這次就別怪她見死不救。

    夜幕已深，溫世軒回來的時候，別墅一如往日的空無生氣，只亮著一盞暗燈。他從玄關往里頭走了幾步，腳步下意識頓住。

    想見的人沒見到，反而與他碰上面。

    男人叼著雪茄，懶洋洋地坐在真皮沙發上，手還搭在扶手上。而面前的茶兀上，有一瓶龍舌蘭。

    他瞇起眼盯住剛回來的少年。

    終于舍得回家了？冷沉的聲嗓響起。

    家？溫世軒不同意這是一個家?？墒撬儆憛掃@里，再憎恨眼前這個男人，他還是沒有本事能完全脫離溫家，他還是厚著面皮要回來。

    溫杰不是那種關心孩子，就算子女晚回來，他也會等他們回家才放下心的那類人。

    作為父親的他寧可用這點時間沉醉于溫香軟玉，也不會多花時間在兄妹倆身上。

    物質享受方面，溫杰倒是出手闊綽，一擲千金也就在眨眼間。

    他們要什么就有什么，要多少就有多少，能揮霍無度。

    錢就是他們從來都不缺的東西。

    只可惜溫杰從不真正關心他們。日常生活中照顧溫家兄妹的人只有傭人與管家。

    溫世軒知道溫杰出現在這里就一定沒好事，無疑是在意他的成績。

    在溫杰面前，他最不能容忍別人不跟他打招呼、忽視他和無視他的問話。而溫世軒正好做到了以上三項，成功自取其咎。

    他不蠢，偏偏在這個時候犯傻。

    自取其禍，這讓溫杰有了借口能對他為所欲為。

    明明他很清楚知道這做法會為自己帶來怎么樣的后果，溫世軒還是想逆著那個的男人。

    已經無所謂了。他都習慣了。

    溫世軒徑自越過他就想上樓，剛邁開腳步，溫杰已起身用力地推他。

    那力度很大，即使溫世軒有心理準備，也踉蹌了幾步。隨后又有一股力量發了狠似的將他往墻上按，發出頗大的聲響。

    在這空蕩靜謐的大屋里，這聲悶響更顯得大聲刺耳。

    后背硬生生的撞上墻，溫世軒眉頭也沒皺，眸子平靜無波，就好像被撞到的人不是他。

    溫杰單手拽住他衣領，另一只手的指縫間仍夾著雪茄，火苗恰好燙到溫世軒的手，他則是一聲不吭，毫不畏懼地迎視父親冰冷的眼神。

    我們是怎么說的？

    溫世軒沒說話，溫杰賞了他一巴掌。清脆利落的聲音在寬敞的空間里回蕩。

    我們是怎么說的？他不緊不慢的重覆，眼里的狠厲加倍。

    當初說好了，接溫世妍回來后，溫世軒就要對父親百依百順。他無條件答應溫杰所有要求，就是為了讓meimei脫離深淵，但是他現在做不到。

    升上高二后，溫世軒就遇上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那個女生在他一直以此為榮的成績方面輾壓他。礙事至極。

    男人捏住溫世軒的脖頸，嫌棄地瞪住他，第二名，還配到處浪？

    溫杰端詳少年的臉，瞇細眼睛，看清了嘴角的傷口，他不屑地松開手，看著男孩的眼神既輕蔑又厭惡。

    不知分寸。

    要是溫杰知道那位不知分寸的正是自己的親女兒，會有什么反應？

    不過真正不知輕重的人居然還有臉教訓人，還真是可笑至極。

    溫世軒一直都很有分寸。他由始至終只跟溫世妍做過，不會像溫杰每天換一個。

    溫世軒訕笑，眼底寒涼。

    有其父必有其子吧。

    溫世軒拖著疲憊的身軀上樓，開門后就懷疑自己是不是進錯房間，但這想法只是一瞬間。依照房內的擺設及整潔程度，很明顯是他的。

    月光灑進屋內，透進些許光亮。

    溫世妍慵懶地坐在他床上，姿態懶散，宛似嬌傲的貓兒。

    她穿著吊帶睡裙，裙?往上翻了幾寸，隱約見到白膩誘人的大腿根。

    他沒有一絲吃驚，冷淡的走進去，余光沒瞥她一眼，彷佛她并不存在。

    溫世軒早已習以為常，對于親meimei時常到他房里求歡一事見怪不怪，只不過，這次溫世妍是來恥笑他的。

    往常的溫世軒見她主動過來，一定會二話不說的上前干她，可是此時的他沒什么心情。

    在學校的事、酒吧的事以及剛才的事，全都讓溫世軒的興致沒了。加上溫世妍又沒有求他，這樣只會顯得他很饑渴。

    妳不是該去睡覺了？

    你不是該去死了？

    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他早就習慣她的冷嘲熱諷，也沒在意。因為溫世妍這性子也算是他慣出來的。

    我死的話一定會帶上妳。溫世軒在她面前脫掉上衣，側頭看她，微笑道。

    不悅的情緒不經不覺間云消霧散。

    與溫世妍斗嘴也算是日常生活中的小確幸之一。

    溫世妍看了他一眼就別過頭，盯著房間的某處。

    溫世軒的臥室總是太整潔，整齊到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有強迫癥。

    過了好幾秒，她忽然笑開。

    同歸于盡也不錯。

    她下床，走上前。溫世軒直勾勾望住她，一刻不離，目光漸深。

    指印在他冷白的皮膚下顯而可見，溫世妍笑了，撫上他的頰邊?；钤摪?，年級第二。

    自作自受。她好心提醒，他不領情，蠢得都命。

    溫世軒面無表情，雙眼牢牢瞅住她的笑顏?；鹄崩钡哪橆a瞬間被她冰冷的掌心捂涼。

    他抬起右手，溫世妍瞥到他掌心的疤痕。

    他覆上她的手，見她沒掙開，臉蛋得寸進尺的往她手掌蹭了蹭。

    微長的黑發時而搔過她手指，有些癢。

    溫世妍的身子明顯一僵，眼前的溫世軒像只被遺棄的小狗，凄慘又缺愛。

    她最不愛見就是這樣的溫世軒，她更愛那個有時候既惡毒又冷漠，與她爭執不斷的他。因為這樣會激發她的憐憫和同情心。

    她寧愿見溫世軒如平常那樣冷傲，受人祟拜，高人一等的樣子。

    再怎么討厭溫世軒，她仍然覺得他本該是屬于璀璨的存在?？墒且坏┗貋?，他就不再是那位值得驕傲的人。

    溫世妍抽回手，故意無視他的表情，改為雙手捧住他的臉，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她的唇很軟，很甜。這一吻，美好卻短暫。

    她笑著說：哥哥，晚安了。

    溫世軒那么可憐，她還是會用這點取悅男人的事來撫慰他。又或者說，她只是充滿罪惡感，想用吻來補償他。

    只是，當時的溫世妍渾然不知那是情難自禁，而非像往常那樣，出自算計和玩笑。

    凌晨比仼何時候還要寧靜。而她那一句話，在夜色里更顯溫柔。

    像溫世妍這般冷艷的女孩，居然也會不經意地露出這樣的溫柔。

    溫世軒嗤笑一聲，覺得腦袋陡然冒出這種想法有些荒謬。因為他知道那就是她心情好才給的一點甜頭。

    溫世妍影響你不少。

    他忽然想起溫杰離開前說的話。

    溫世軒確實承認。

    自從她回來了，他就變了。他們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