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她沒有回答
2.她沒有回答
一進家門,王伊倒在沙發上,悶悶的。一會后,他爬起來,煩躁地揉亂自己的頭發,去打游戲,又過了一會,他又丟開了游戲機,坐著對著空氣發起了呆,樣子看上去有幾分可憐。 其實他不喜歡蕭瀟叫他小伊,跟他小叔叔一樣的叫法。 王伊躺倒在自家沙發上,恍惚又回到了昨晚。 也是在沙發上,他輾轉難眠。他蓋著蕭瀟拿來的被褥,上面有干枯的玫瑰的味道,他想,這被子也許蕭瀟蓋過。 他有些口干,起身去找一次性杯喝水。 他記得蕭瀟是在沙發邊上的茶幾的抽屜里找出的杯子。他摸索過去,茶幾下有兩個抽屜,他打開了一個抽屜,里面沒有杯子,借著手機燈光,他看得清楚是許多的黃玫瑰標本,用木制相框裱好,上面鐫刻著日期。 王伊留了心,他數了數,一共有11個。 他不知抱著怎么樣的心情訂了一束黃玫瑰。 可沒想到一大早就被潑了一桶冷水。 接下來半個月,王伊都沒有遇到蕭瀟了。 也是呀,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情。 又過了幾天,王伊又和陳輕出去喝酒了,這次是清吧。 兩人聊了起來。 陳輕說,自己最近交了個有點小性子的女朋友,動不動就要自己賠禮道歉,現在他基本天天都要買黃玫瑰。 王伊問,為什么要買黃玫瑰? 唉,你是不是沒有戀愛過。黃玫瑰嘛,一般你犯錯了就要送女朋友。 陳輕接著說,哦,還有還有。我爸也經常十天半月的送我媽一束。你懂的,我爸那風流的人,送花就不又明示我媽他又嘗鮮了。不過,我媽也不在意,覺得他裝腔作勢,收到了,隨手一扔,就找他的小鮮rou去了。 王伊懂了。 那晚他喝得爛醉。 第二天清醒后,王伊查了查黃玫瑰的意思。黃玫瑰的花語是為愛道歉,已逝的愛。 王伊后悔了。 王伊終于加了蕭瀟的微信。很久以前他就得到的,但是在他的搜索欄里出現過好幾次都沒有添加。 好友驗證很快就通過了。 王伊有很多話想說,他打了字又刪,刪了又打,反反復復了半個鐘,什么都沒有發出去。 他暫時放棄了。 他點進了蕭瀟的朋友圈,想看看她。 蕭瀟最新的一條朋友圈就在剛才,是一張機場照和一張機票的圖,上面配文道,想了好久,終于有機會去一趟挪威了。 叮微信提示音響了。 是蕭瀟給他發了語音。 小伊呀,我要關手機了,等會兒,我應該就在奧斯陸了,我應該要在那里玩11天。我很開心,回見。蕭瀟的聲音有點失真。王伊還聽到了飛機的轟鳴聲。 等我。王伊終于回了蕭瀟。 王伊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跑進臥室,從床頭柜里找出了不久前辦好的申根簽證,快速地收拾出了一個行李箱,訂了去挪威的最快的機票。 飛機緩緩升空,地面漸漸離他遠去,連著地上的一切紛擾人和事。 王伊看著窗外的晴云,覺得自己簡直是犯了渾,怎么就一聲不吭地上了去挪威的飛機。 罷了,就當度個假,本來自己就想旅行的。 飛機從東八區飛到了東一區。 飛機很平穩,王伊拿了一本書消遣時光,菲茨杰拉德的。 書里夾著一支書簽,是一朵白玫瑰制成的永生花。 他讀著讀著就睡著了,醒時也不知道自己看進去了什么,他只隱隱約約地記得一句 He knew that when he kissed this girl, and forever wed his unutterable visions to her perishable breath, his mind would never romp again like the mind of God. 王伊下了飛機,走出通道,就被微涼的冷風激地打了個噴嚏。九月中旬,國內還有著夏日的余韻,這個高緯度的國家已然步入冬的懷抱了。王伊剛關閉飛行模式,打開微信,就看見蕭瀟給他打了好幾個視頻通話。 王伊心中一動,馬上回撥了過去。 對面立馬就接通了。 我在奧斯陸機場。王伊說。 王伊在小小的手機屏幕里看見了蕭瀟,還是那副好看的樣子,她在走路,走得很急,手機屏幕傳來的畫面微微抖動。 蕭瀟朝他笑了一笑,我也在奧斯陸機場。 蕭瀟的聲音好像從手機里傳來,也好像從不遠處傳來,兩股幾乎一樣的聲線在王伊的耳邊回蕩。 王伊不可置信地抬頭四處張望,蕭瀟就在前面不遠,眼睛亮亮的,鼻頭冒出細細的汗珠。 他們相擁在了一起。 他們接吻了,在蕭瑟的寒風下,在異國他鄉的機場里。 王伊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坐上了機場大巴,現在是挪威下午的六點,郁藍的天宇中已染上了幾分暮色。 蕭瀟問他有沒有訂酒店。 王伊愣了一下,他忘了。 蕭瀟笑罵道,真是個呆子,去我那兒吧。 呆子嗎?王伊不語。 他有點期待這個莫名其妙開始的旅行了。 這是他們在挪威的第一個夜晚,長途奔波后,他們都累了。 簡單吃了點東西,洗漱完了后,他們躺在一張床上聊天。 王伊很少有說這么多話的時候。 你為什么要來挪威呀?蕭瀟睡在他的另一邊,她說得很小聲,好像夢中囈語。 以前看了村上春樹的和易卜生的話劇就覺得挪威是個一定要來一次的地方。王伊胡亂地說。 蕭瀟沒有拆穿他錯漏百出的回答。 她說,我想看極光。蕭瀟閉上了眼睛,仿佛在遐想,柔和的燈光在她臉上施下一道陰影,聽說一起看過極光的人會一直幸福下去。 會的。王伊也閉上了眼。 起來時都中午了。王伊拉開落地窗的窗簾,溫暖的陽光灑在了床上躺著的穿著酒紅色晨袍的美人身上,她瑩潤的肌膚微微發光。 嗯蕭瀟的聲音軟軟的,還帶著幾分睡意,不要起床 再睡,你的早午餐就涼了。王伊笑了。 用完午餐,他們一起去奧斯陸的街頭胡亂地逛,胡亂地走。 挪威大街上人不多。 草地上的人倒是挺多的,北歐人懶懶地沐浴著來之不易的暖陽,他們不想浪費哪怕一絲一毫的陽光。 蕭瀟喜歡北歐街頭顏色鮮艷的尖頂小屋子,于是就一直拉著王伊在干凈疏朗的街道上跑,這看看那看看,什么都新奇。 你看過嗎,挪威的一部青春校園劇。主角就是在這座城市,這樣的街頭,陷入愛河的。蕭瀟轉頭問王伊。 還沒等王伊回答,蕭瀟又被別的事物吸引去了注意力。 街邊有一個扎著麻花辮的金色頭發的賣花小姑娘,臉上有可愛的雀斑,她提著一個深亞麻色的藤編花籃,向行人兜售紅玫瑰。 王伊趁著蕭瀟去買咖啡的功夫從小姑娘那買下了一束玫瑰。 蕭瀟一出來就看見王伊捧著玫瑰在等她,她驚喜地笑了。她深深地看了王伊一眼,眼中似有萬種情思。 蕭瀟抱過花束,神色溫柔地吻了吻紅玫瑰的蓓蕾。 王伊用單反拍了很多好看的相片,大多是關于蕭瀟的。王伊最喜歡的那一張相片上蕭瀟在吃著彩虹色的波板糖,回頭沖他笑。 他們好像不知疲倦,一直逛到月色濃重,寒風嗚咽,才返回民宿。 洗完了澡,蕭瀟換上了睡袍,開了一瓶紅酒,招呼王伊一起來喝。 蕭瀟說,她要用紅酒瓶插玫瑰花。 酒是蕭瀟開的,可是她沒喝幾口就嚷嚷著醉了。 王伊也要醉了。 蕭瀟迷迷糊糊地半睜著一雙水光粼粼的妙目,絢麗的云霞抹在她的腮上。 她說,要王伊抱她去床上,她要睡覺。 抱?王伊把左手穿過蕭瀟纖細的蝴蝶骨,右手放在她的腿彎處,腰腹用力,抱起了她。 蕭瀟攬住了他的脖子,一直看著他,她水光瀲滟的眼睛眨也不眨。 民宿的燈光是昏黃的。 王伊親了下去,蕭瀟沒有拒絕,他們交換了一個有紅酒氣息的吻。 接下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他覺得他瘋了。 蕭瀟浴袍下的身體只著了一襲黑鴉片香水。 粉紅胡椒,咖啡,香草與廣藿香的氣味交織成欲望的甜腥味,刺激著王伊的感官。 蕭瀟仿佛是欲望的化身。 他嗅聞啃咬她的每一寸肌膚。 他恨不得吃了她,把她吞進肚子里,不給所有人看見。 蕭瀟被王伊正面壓著,她把一只白皙的裸足輕踩在王伊肩上,用腳跟輕輕劃著圈,下面已經有了水光了。 落地窗的窗簾沒有拉上。 清冷的月光浸沒了這無邊風月。 蕭瀟綿軟著嗓子說,要用安全套,叫王伊拿,就在床頭柜她的黑色提包里。 王伊紅了眼,你原本一個人來旅游,安全套給誰用?,越說他心口越酸。 蕭瀟微微張開嘴喘息,眼睛睜大卻沒有焦距,看起來醉的不輕。 王伊舔了舔她的側頸,不依不饒地問,最后他聽的蕭瀟說,是今天她買波板糖時偷帶的。 一切都瘋了。 瘋了。 王伊把安全套翻了出來,順手拉上了窗簾,隔絕了月光的窺探。 但仍有一束月光透過縫隙進來了。 它真切地看見了,黑夜中一枝帶著水光的玫瑰緩緩綻放,散發出陣陣幽香。 之后的這幾日,他們哪都沒有去,就盡在酒店里荒唐了。 第六天,蕭瀟實在被欺負地受不了,輕咬著唇,在床上綿綿地踢了王伊一腳,說他破壞了她規劃已久的旅行,要他賠她,還說明天一定要去看極光。 第七天的下午,他們坐上了去博德的慢火車。 他們訂的是帶獨立衛浴的雙人臥鋪包廂。 火車窗外無限延伸著一幅充滿北歐風情的畫卷天空很藍很藍,仿佛無數的藍寶石融化在了這一方天宇,皚皚的白雪堆疊在山尖上,山的中間是墨綠的針葉林蔥蔥郁郁,山腳則是枯黃的草原,再往下就是深邃的峽灣河谷,普魯士藍的河水在下面奔騰,激起白色的浪花。 欣賞風景時,王伊喜歡讓蕭瀟半躺在他的懷里,兩個人一起靜靜地看著窗外的畫卷流動。 從旭日當空到殘陽似血,天空慢慢地染上了橙調。 在蕭瀟光滑的裸背上,王伊看見太陽一點點落下。 蕭瀟跟王伊說了一些以前的事。 蕭瀟說,她以前在四中讀書的時候,看到地理書上寫的就想來挪威旅游,規劃了很久,但一直都沒去成。 王伊有些吃驚,G市四中? 蕭瀟說是呀,她在那讀了初中和高中。 王伊吻了她。他在G市四中虛耗了6年青春。 這幾天里,王伊過上了他夢里都不敢有的日子,他不免陷入了一種虛妄的境地。 有時候他盯著蕭瀟雪白皮子上幾點斑駁的紅印,他會想,這個女人不是他小叔叔帶來的,而是他自己遇到的。 也許是在四中的某個拐角,他一轉身,蕭瀟就撞進了他的相機里,吃著很甜的彩虹波板糖。 第十天的中午,他們到了博德。 剛出了火車站,天空中就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 王伊和蕭瀟入住了之前訂好的曼邵森島度假村酒店,住房非常別致,是一間簡易木制別墅,帶有全景的落地玻璃窗。 他們住的小別墅靠山望海??梢韵胂?,璀璨的極光并著萬古的星子倒映在如鏡的海水中有多美。 但是這天晚上,沒有極光,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下了一夜的雪。 王伊拉上了簾子,隔絕了外面孤寂。 蕭瀟和王伊說玩笑話, 你相信平行時空嗎? 王伊不解。 除了我們這個時空以外,世界上還存在著許多其他的時空,各自沿著自有的軌跡的發展。蕭瀟的聲音很空靈,仿佛來自天外。 王伊的心一跳。 或許每個時空里都有一個你我。他情不自禁。 是呀。蕭瀟拖長了尾音,她看著漆黑的夜幕,也許有一個時空里,他們正在極光下相擁。 他們抵死纏綿,直至天色微明。 第十一天的黎明。 雪停了。 王伊醒來時,蕭瀟還在他懷里。 蕭瀟早醒了,但興許是因為被窩的溫暖,不愿起身。 王伊說,你可不可以只有我一個人? 蕭瀟看著他,很認真。 王伊從她眼中看見了太陽緩緩升起。 蕭瀟并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