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簡約歐式風格的餐廳裝修，餐桌邊立有一盞暖黃色氛圍燈，優雅靜謐的氛圍里飄著悠揚動聽的鋼琴樂。這家餐廳處于頂樓，段黎仰頭望著夜幕，隔著朦朧的黑霧，似乎能摸到云中隱隱發亮的星星。

    他環視一圈餐廳，用餐的客人不多，但穿著考究，絲毫不像他這樣。

    又轉回頭看趙晨曦，她已經點完餐，拿著手機瀏覽屏幕，不時皺起眉頭回個消息。

    上菜后，趙晨曦來不及吃，低頭回復一個項目問題，等處理完，看見面前已被切好的牛排愣了愣，抬頭望向段黎，他看著牛排的表情不是一般的嚴肅，咀嚼時也沒有多美味的感覺。

    不合胃口？趙晨曦叉起一小塊牛排嘗了口，還是以前的味道。

    很好吃。

    段黎放下刀叉，喝了口水，目光沉沉看向趙晨曦，她與背景似乎要融為一體，那是他不曾踏足過的世界。段黎喉口一哽，斂下眼眸，眼底浮起某種復雜的情緒，他隨后壓下心中的躁郁開口：但是我不習慣吃牛排。更何況還是在商場頂樓的五星級餐廳，自進店的那刻，服務員看他的眼神就令他不舒服。

    為什么？

    吃不飽。

    趙晨曦聽見這個理由后眨眨眼，莞爾一笑，隨機響指叫來服務員，翻開菜單，食指從第一列滑到最后一列。

    全上一遍。

    沒等服務員回應，手背被段黎的大手覆蓋住，他一臉歉意地對服務員說：不好意思，她開玩笑的。

    服務員一臉疑惑的走了。

    趙晨曦翻過手撓撓段黎的掌心，我沒開玩笑。

    暖光中，趙晨曦透亮的眸子里倒映著段黎的臉，他扶額搖搖頭，罷了。于是段黎轉移話題，斜靠在欄桿上向下望著廣場上的人群問：你總來這吃飯？

    不常來。趙晨曦指了指路邊，有空來這吃飯，不如點那家烤鴨外賣。

    段黎有些意外，你吃外賣？

    工作太忙了。趙晨曦用餐巾擦擦嘴，前段時間學會的。她又看了眼段黎的餐盤，不點了？

    走吧。

    之前下過一場雨，雨水積在廣場石縫中，隨著路人的踩踏不斷濺在褲腿和鞋上。同時蒸汽從地面往上冒，籠罩了整個廣場，幸好噴泉開著，人們可以坐在石階上乘涼。

    趙晨曦從商場里出來，被撲面而來的熱浪一吹，頓時皺起眉頭來，但看見外面散步的人，三兩成群，乘著路燈和夜色邊走邊聊天，一副愜意安逸的場景，她不禁看了看身邊的段黎，問：回家還是走走？

    散散步吧，飯后消食。

    段黎帶趙晨曦來到音樂噴泉旁，站在臺階上往下看，許多小孩穿梭在水柱中嬉鬧。段黎看著奔跑玩耍的孩子，不由出了神，仿佛要透過他們尋找某個身影。

    段黎。

    恍然間一聲輕呼叫醒了段黎，那句聲音像是穿破底層記憶襲來，他猛然回頭，猝然對上趙晨曦的目光。

    你喊我？

    趙晨曦撇了他一眼，沒有。

    段黎朝她身后望了望，抬手撓撓頭，抱歉，我聽錯了。隨后他蹲在臺階上，從兜里掏出煙盒，叼出一根煙點燃，又將視線移回那群小孩身上，煙霧繚繞間雙眼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趙晨曦沒什么耐心，看了會兒噴泉就覺無聊，本想從后踢踢段黎叫他離開，段黎就說道：你看那個小孩，在噴泉里摔了一跤，全身都濕了。

    我對小屁孩不感興趣。

    見段黎手指夾著煙，悠閑地一口口抽著，趙晨曦忽然也覺得嘴里沒什么味道，索性直接轉身去路邊的便利店買軟糖。

    在垃圾桶邊拆開包裝，拿著顆糖放入嘴里，不由想起前幾天段黎管制自己吃糖和用舌頭頂弄蟲牙的畫面，心里癢癢的，絲絲電流像從心房傳出遍布四肢百骸，匯聚成一股熱流積在小腹。

    還是回家繼續做吧。

    趙晨曦這樣想著，往回走，抬眼便能立馬看見段黎的背影，他撐著肩膀，整個寬闊的后背像一座小山，厚實又有安全感。

    突然，她注意到前方楊樹下的某個人影，卡其色風衣包裹住綽約風姿，一副墨鏡擋住標致小臉，那女人探出半個身子朝噴泉處張望。趙晨曦站在她后面，從那個角度看，正好是段黎的方向。

    女人的第六感強烈提醒著她這人的不對勁。

    于是趙晨曦特意杵在女人身后，從頭到腳徹底打量了她一番。

    身上的服飾都是品牌貨，尤其是手腕上的表，估摸著有個十萬，但奇怪的是，她這樣搭配起來卻有一種想將所有亮眼的東西都穿戴在身的錯覺。而順著她的目光，趙晨曦排除了所有的人，已然確定她是在偷看段黎。

    那種依依不舍又不敢打擾的動作，讓趙晨曦不由嘖了一聲，卻瞬間驚動了女人。

    她rou眼可見地渾身一怔，警惕地完全縮回樹后，直直與趙晨曦對視。

    雖然隔著墨鏡，趙晨曦看不清女人的臉，卻還是感受到一股敵意，而路燈透過樹葉將斑駁的影子打在趙晨曦臉上，她微瞇起眼，讓本就冷系的表情顯得更嚴峻。

    你擋路了。

    趙晨曦面無表情開口，隨后高跟鞋踩地面的聲音比平時更用力，她側身擦過女人的風衣，鼻間纏繞上濃郁的香水味，令她下意識地皺起眉頭，這味道與她時常接觸的貴婦的常用香水相似。

    少婦？

    幾乎擦肩而過的同時，女人像是回過神來，連忙推了推鼻梁上嚴嚴實實的墨鏡，攥緊了手中的皮包，甚至沒敢再看趙晨曦一眼，踩著小羊皮高跟鞋跑了，謹慎的模樣唯恐被人看清她的面容。

    趙晨曦回頭看著女人消失在人群中，心里閃過一抹不痛快，這種郁悶的情緒讓她回到段黎身邊時本能地踢了他一腳。

    段黎夾煙的手一頓，抬頭看見趙晨曦標志性的不高興表情，有些蒙圈地問道：怎么了？

    爛桃花。趙晨曦憋著口氣嚼爛齒間的軟糖。

    桃花？段黎更加困惑，掐滅煙蒂站起身來，忍不住捏了下趙晨曦微微鼓起的臉頰，什么桃花？我抽個煙的功夫發生什么事情了？

    趙晨曦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望著消失女人的方向說：剛才有個女的

    這時，牙齒咬破軟糖，香甜的葡萄味內芯裹滿味蕾，令趙晨曦戛然打住，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私心地不想讓段黎知道那個女人。

    怎么了？什么女的？

    段黎靠近趙晨曦，右手捧起她的臉，垂眼凝望著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那好奇的狗狗眼，纏著主人要個結果。

    趙晨曦斂下眼眸，重重呼出胸腔里的那口氣，繼而抬頭直視段黎。

    我再確認一遍，段黎，你是單身吧？

    嗯，怎么突然這樣問？

    趙晨曦吞下軟糖，她已經確定，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她的。她感覺心間有簇火苗在燃燒，甚至有愈燃愈旺的趨勢，隨即下意識抓住段黎的手，帶著命令的口吻說道：在我沒有玩膩之前，你只能是我的。

    段黎不禁揚起眉梢，嘴角露出一抹不解的笑意，又問了一遍：所以呢，趙晨曦，到底發生什么了？

    他已經習慣了趙晨曦的脾性，雖然對她的變臉存在疑慮，但對于他而言，自己的人生并未存在諸多變故，所以他認為在這段關系中，應該是自己處于不安和不公的位置。

    沒什么。

    趙晨曦轉身便走，手里還緊緊拉著段黎的手。

    段黎任憑趙晨曦牽著，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看著肩后那頭烏黑順滑的卷發，眼底溢出順從的無奈，隨后他反手撐開趙晨曦的手指，與之交叉緊握，同時大步上前靠在她的身邊。

    他低頭看見趙晨曦斜看自己一眼，又嘀咕了一句，怪懂事的。

    段黎訝然，這語氣，難道他是一只聽話的寵物嗎？

    趙晨曦不再看他，手心緊貼，她能感覺到段黎實實在在的溫度，而薄繭的摩擦感，也讓趙晨曦忽然意識到這是兩人第一次牽手。她注視著地面上被路燈拉長的一對身影，抿嘴淺笑，這種體驗也不賴嘛。

    停車場。

    趙晨曦邊系安全帶邊想著等會兒回家大干一場，卻聽見段黎說道：今晚先送我回工地吧，我十點輪值。

    好心情瞬間冷卻。

    趙晨曦看著車載屏幕上的時間【21:20】，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反問段黎：你今晚值班？

    嗯，出發吧，等別遲到了。

    段黎系好安全帶，一副等待司機開車的架勢讓趙晨曦捏起拳頭，咬著牙說：推了，你今晚跟我走。

    段黎釋然一笑，他果然猜準了趙晨曦會這么說，只好放輕了聲音跟她解釋道：晨曦別鬧了，我這是工作，又不是不陪你，更何況以后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在一起，不急于今天一個晚上。

    他側過身，捧起趙晨曦的臉蛋，在頰上印了一吻，像哄陽陽一樣，抵著她的額頭。

    聽話，我保證有空就報備，好嗎？

    段黎的睫毛細長柔軟，幾乎要與趙晨曦的睫毛相互交纏起來。

    睫上癢癢的觸感似乎也撓到心房，趙晨曦不由軟下語氣，吐槽道：可是我們剛在車上只做了一次。

    等我工作完隨你處置，好嗎？嗯？

    趙晨曦皺起鼻子，思索片刻，終于松了口的同時也不客氣地說：下次，就明天！我家還有一盒十二個裝的安全套！

    好。

    十二個裝的安全套！哦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