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相信
四十六、相信
你不舒服,發生了什么? 面對齊越的疑問,高奚眨眨眼,猶自對他笑笑:我哪有不舒服,這不是好好的嗎? 齊越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更加尖銳地指出:你平常上課的時候從來不會趴在桌子上,今天卻趴了兩次,下課時林栗子叫你一起去買牛奶,你起來時撐了一下桌子,是因為暈眩了幾秒鐘吧?還有 好了好了,我認輸了。高奚舉手投降:我的大偵探,如您所說,我的確有些犯暈,但你也知道我身體不好。 可今早出門的時候你還沒這樣。是你和柏林廷接觸后發生的,你還將女鬼娃娃交給了他,可你說過她鬼性兇狠,不能讓活人常接觸,我不覺得你是想要謀殺柏林廷。 高奚低估了越仔的主觀能動性特指主動觀察她的能力,不過這讓她有些欣慰,終于肯舍得動腦子了,也算是個進步。 于是向他和盤托出,齊越眉頭緊鎖:你是說有不干凈的東西纏著柏林廷? 高奚點點頭:是啊,所以我得想辦法處理了啊,我在鬼娃娃身上下了咒,她傷不了活人,但能護著柏林廷,順便刺探一下敵人的情報。 這太危險了。 不用擔心,她好歹死了三十多年,還有我的血咒保護,不會有事。 我是說你,這一次你幫他吸走怨氣對你身體也造成了影響,萬一對方難對付怎么辦?你不是說我八字硬,陽氣重嗎,那就讓我去,那些東西奈何不了我。 高奚看著他擔憂的神色,不禁莞爾:你以為你是鐘馗嗎,是個鬼都對你避如蛇蝎?好了,我有兩全的法子,而且臥榻之側,我不處理豈不是讓鬼小瞧我了? 可 高奚拍了拍他的肩:別擔心嘛??熳吡?,我餓了,回家吃飯吧。 飯后,齊越看見高奚提著一袋東西,像是要出門。 去哪里? 高奚一邊穿鞋一邊說:去警局,給我爸爸送東西,還有我們兩的出行書,需要家長簽字呢。她知道齊越一向喜歡跟著她,可只有去警局的時候不會,而高奚也不愿意他再去警局,誰知道會不會又有警察無故對他動手,齊越像是天生和警察犯沖似的 她囑咐他:記得帶阿丙出門散步,我會很快回來的。 好。 高奚走后,屋子里像是驟然冷卻下去,只剩下他和阿丙對望。 齊越莫名的想:主人不在,他們得學會自己溜自己。 ** 高奚最近是常進出警局的,高警官的工作已經到了收尾階段,但依然抽不出太多的時間,于是她只好定期來送換洗衣物和日用品。 只是她也不是每次來都恰好能見到他。要遇上他正好開會的檔口,那相見就是無望了。就算見到了,說不了幾句話就又要告別。 他忙的顧不上吃飯,顧不上回家,甚至顧不上給她一個親吻。 高奚心里總是有些落寞的,先前說好的那些事沒有一件是做成了的。再說他們鬧脾氣,或者這是她單方面的,而后續不過是當成一頁草稿,從本子上撕下,揉皺成一團,不知給扔到了哪里,它還在,但兩人都不想再提及 奚奚,來找你爸爸嗎?相熟的警官看見了她,笑著過來寒暄,高奚禮貌的回禮:許警官好。是呀,給我爸爸送點東西。 正好我要去上面找長官蓋章,我帶你過去吧,最近警局里很多從別的區趕來做述職報告的警察,別讓那群大老粗沖撞到你。 怎么會。高奚和絢地笑著接受了對方的好意:那就麻煩您了。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天,其實高奚還是挺喜歡和別人說話的,在與別人交流的過程中能得到很多樂趣,通過語言的表達、收獲、啟發,實在是讓人愜意。 電梯到了,你先進去吧。許警官隨后踏進電梯里,按下29層的按鈕。最近人挺多的,待會可能會人擠人,你要是不舒服可得說啊,別忍著。 高奚點點頭,我明白,謝謝您。 果然,才往上升了幾樓便停住了,進了幾位穿警服的警官,許警官見有認識的同僚便招呼道:好久不見,過來述職嗎? 是啊,之前在油麻地抓住了那毒販,光報告就寫了三個箱子,這不就來匯報了嗎。 許警官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謙虛什么,我還沒有恭喜你高升呢。 同喜,你也水漲船高啊。嗯,這是?他注意到了一旁的高奚,覺得這個小姑娘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了。 許警官見狀介紹道:噢。我來介紹,這是我們高長官的千金高奚。奚奚,這位是警官以前還跟過你爸爸呢,他叫高桓。 高桓恍然道:是奚奚啊,你都長這么大了,他笑了笑:還記得我嗎,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高奚慢慢地抬起頭,望著這張被她封存在心底的臉,耳邊傳來那夜的低詛,它們細細碎碎,切切察察,鉆入她四肢百骸,胸腔里似有血氣翻騰,那些經年的怨恨曾不歇地扭曲,然后被她馴服,如今似又有反撲的跡象。 我記得,您好呀。 她在這殺了他的話,該是用不了兩分鐘。高奚笑著,眸色較之以往別無二致,但屬于她的每一寸皮rou,每一根骨頭,都在疼痛叫囂。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于是凜然的森森鬼氣開始在手底聚集成兇刃。一般rou眼自然看不見它,高奚卻能用它輕而易舉地劃破他的咽喉。 她當生飲其血,生啖其rou。 阿桓,聽說這次你升職就是高長官一手提拔的? 是啊。高桓的臉色有一瞬的僵硬,卻很快恢復,多謝長官還看得起我。 咱們高長官雖然治下嚴厲,但該給的機會可從來沒少過呀。 誰說不是呢。 啊,電梯到了。許警官和他們道別,對高奚道:我們走吧,奚奚。 高奚的眼前似是出現了一條裂縫,如同被扯入地獄那日,萬事萬物都在扭曲,它們淋漓不分渾濁成一團色彩潑進她的眼睛里。她輕輕地抬手,蒙住了自己的右眼。 見她不動,許警官疑惑道:奚奚,怎么了? 不舒服嗎?高桓也關切道。 高奚放下手,揚起一個笑容,沒什么。她抬步走出電梯,再回首對高桓道:再見。 高桓楞了楞,覺得有些不同尋常,卻說不上來,再見。 電梯門再次合上,繼續往上升,高桓身邊的同僚卻驚道:高桓,你的耳朵! 高桓抬手撫了一下,粘稠濕潤的觸感讓他心下一沉。一手的鮮血,耳朵這才劇烈地痛了起來。 像是被什么東西割裂了。 沒什么,我想是最近太冷,我沒注意它什么時候凍僵了,然后不小心被割破了吧 高奚沉默地走著,那股疼痛依然席卷著她。 她不能殺他,他還活著,就說明高警官另有安排,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用高桓來吊葉致遠,她貿然動手的話,可能會打亂他的計劃。 她相信他。 這一次她終于如愿以償地見到了高仇,等手底下的人向他匯報完工作,高奚這才走進室內,將東西放在桌上,取出小食盒來,我做了一些小菜,微波爐熱熱就能吃,你晚上要是工作得太晚就拿來當夜宵也是很好的。 他握住了她的皓腕,輕輕將她扯入懷中,和我待一會。 高奚乖巧地點頭,然后圈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頭,慢慢闔上雙眼。 最近太忙了,沒什么時間陪你,別生我的氣。 怎么會。她輕輕地吐氣,你別不理我就好。 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視著她麗質的面頰,將唇烙了上去,大概是不想下場難收拾,便沒有深入,只是一個一觸即分的吻。 高奚的臉色卻緋紅起來,你 我什么? 沒什么,差點忘了告訴你,我下周要去學校組織的短期旅行,去澳門,兩天一夜。 我會派人跟著你,保護你的安全。 高奚的手指摩挲過他胸前的紐扣,漫不經心道:找誰去呀,警察,還是黑道? 高仇聞言皺眉:我不能讓你有任何危險可言。 高奚揉了揉他的眉心:我也沒說不答應呀。高警官,還是請您少皺些眉,我看來找你匯報工作的警官們最后都落荒而逃了呀。 他握住她的手腕,眼神沉得像深海:奚奚,你相信我么? 我信。 高仇平靜地說:可你一直覺得,我不會為你不管不顧地豁出去,是嗎。 高奚忍俊不禁:怎么能這么說。她聲音變得又柔又輕:說得好像我會給你惹什么大麻煩一樣。 時間差不多了,高奚準備回去,從他懷里撐起來:好了,我回去啦。 高仇拉住她的手腕,她沒有回頭,只道:先放開吧,我不想我們每次見面都不歡而散。 手腕上的溫度消失了,高奚也往前走去,離開了屋子。后來覺得眼睛有些瘙癢,她抬手一抹,竟然是眼淚。 ***** 一聲驚雷自云端暴響,驟有無邊滂雨咄咄而墜,囂然雨聲洶涌著、跳躍著,鉆入世間每一處隙罅,漫布著渺無邊際的恐懼。似是欲與之相和般,忽有尖叫撕開雨聲刺入人耳中。 高奚捂著自己的右眼,倒在了地板上,她的身上遍布著傷痕,最令人心驚的就是不停涌出鮮血的右眼。 高桓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欣賞她的痛苦,手里拿著一顆剛被挖下來的眼球。 高小姐,滋味如何? 從她被綁來這個地窖,已經整整過去了兩日。 怎么,不想和我說話?高桓嗤笑一聲,也對,這種時候你說什么都是白搭,什么也改變不了了。 說罷,他突然爆發出一陣咳嗽,不禁令人側目,倏而他吐出兩口鮮血。等止住了咳嗽,他又用那嘶啞可怖地聲音道:你看見了嗎,這都是拜你父親所賜,所以你要恨,就去恨他吧。 高奚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讓痛苦的呻吟漫出喉嚨,決不會讓這個人嘲笑看輕了她。 我為什么要恨他。 連日以來的折磨已經讓她形容枯槁,似是這副軀體所貯的魂魄已然衰頹凋殘,平日里熠然閃爍的眸光此時也偃旗息鼓。那身細皮嫩rou上綻開條條血痕,絕色的臉龐也零落凋然,縱是最鐵石心腸的人,見了這般容色都免不得為其痛憫一番。 高桓覺得自己也不例外。雖然將她當成了報復的對象,也當成一個消遣,但高桓總不會否認她的美麗,他覺得自己像是折斷了一枝罌粟。 她在流淚,淚是沉默,悲哀悄藏在垂下的眼眸?;ò臧橹θ~,凄美地灑落一地,于是他一點一點地、小心翼翼地咀嚼,將愛與恐懼嚼爛,連同她的淚水一起吞入腹中。 這讓他無比的興奮。 高奚,你小的時候我和你見面,那個時候我是真心把你當成我的小侄女的,你還記得嗎,我帶你去動物園,還喂給你一顆奶糖,你說你很喜歡,你不記得了嗎? 高桓,你真是可憐極了。 她的話如同一把尖刀,再一次割破了高桓虛偽的面具,他顫滿繃帶的臉抽痛了一瞬,而后又大笑道:好吧好吧,看來你是執迷不悟了。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頭發,迫使她抬高了頭,鮮血奔涌得更兇狠,他冷聲道:高小姐,你和畜生zuoai,被人輪jian的視頻已經制作好了,兩個小時后我就把它們上傳到互聯網,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高小姐的媚態。你從小就優秀極了,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女神吧?你說,他們看見你那個樣子,會怎么想呢? 高奚有些顫抖,卻依舊忍耐著,剩余的左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對方,也決不肯露出祈求的姿態。 不過,看在你我畢竟有同一條血脈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機會。高桓笑了笑,卻暗藏惡毒:發布視頻都會有源網址,這你是知道的吧,我會在密碼上留一個缺口,給你爸爸一個來救你的機會不過我同時設置了兩個程序,要么你爸爸暴露他基地的位置給我,讓他這么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也要來救你,要么他放棄你,依然愛他的權利和地位,奚奚,你覺得他會怎么選?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高奚嗤笑,含著輕蔑和諷刺:給他機會來救我,就是來抓你,你會這么蠢嗎? 高桓大笑:信不信由你,本來我上頭的意思就是要用你來換他的地位、財富、權利,我要死了,如果在我死之前能看到他失去一切,我又何樂而不為?只是高奚,你才二十四歲,你還有很好的未來。 他放開了高奚,慢慢往后退入黑暗中,聲音卻像附骨之疽:那么,他會不會放棄一切來救你呢,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