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我想
三十九、我想
燈光在瘦削的高腳杯中漾作滿目瀲滟,港城的夜生活總是搖晃于無邊的酒綠燈紅之間。舞池中,高跟與長裙交織作一派連綿昳麗,悠綿的薩克斯將酡顏烘至沸騰,入耳如索吻避無可避。 高奚的生日會也難免成為大人們一次盡情放縱的晚會,誰讓這又恰好是難得相聚的圣誕節呢? 不過她不討厭,因為她最鐘意看的就是淋漓盡致的人間歡愉,盡管這樣發自內心的喜悅和她半分不勾連。 如今席上觥籌交錯,氛圍已沸騰至酒酣耳熱。巨大的壁窗拘著整個港城的車聲人影,華月雍容,細碎星光乘隙探入室間又潛進每一人的杯底。食桌寬闊,美味佳肴應有盡有,座上的人酣然暢飲,與杯中烈酒形影不離,其中以高奚的三叔最為狂放,大喊道:二哥??!你到底還有幾個私生子??!不過沒關系!都是我的好侄兒! 然后高奚眼看著三叔被四叔捂住嘴:求求他不要觸他二哥的霉頭。 莫誨如一向不勝酒力,今天因為是高奚的生日,開心得多喝了幾杯,如今已經醉倒在了高義的肩頭。而高奚的叔叔們看起來就沒有幾個還能保持著清醒的,甚至他們順便以第一次見面應該增進感情為由,迫著齊越也喝了好幾杯,于是那傻瓜也有些發懵了的樣子。不算上高奚自己和那對雙胞胎弟弟的話,始終目光冷冽而理智的人,只有這一整晚和她都沒有交談過一句的高警官了。 她有些無奈,有些好笑??雌饋硭麄兪菍η械案鉀]什么興趣了,于是提起自己的大蛋糕,招呼了兩個小朋友一塊走到了外面寬闊的露天陽臺上。 酒店的服務意識很好,甚至臨時給阿丙弄出一間狗屋,看著保暖又精致。 聞得高奚的氣味,阿丙迅速從小屋子里鉆出來,對著她哈氣吐舌頭,滿是快樂活潑。 雙胞胎的表情別無二致,驚訝中帶了點好奇:jiejie,這是你養的狗? 高奚搖搖頭:是你們齊越哥哥的狗,它叫阿丙。然后笑著摸了摸阿丙的腦袋:讓你久等了,來吧,陪我過生日吹蠟燭吧。 好耶,只有我們幾個,那群醉鬼沒資格吃jiejie的生日蛋糕!高嘉言開心地說道。 惹得高奚失笑,這孩子倒是從小會照顧別人的情緒,大概是覺得大人們只顧著喝酒而冷落了她,在變著法的安慰她呢。于是高奚點燃蠟燭后,對著自己的兩個弟弟還有阿丙說道:那么今年,就由你們幫我許愿吹蠟燭吧。 高懿行眨眨眼,先按住自己的蠢蠢欲動的哥哥,問道:jiejie沒有愿望嗎? 嗯,沒有。 這樣可不好。高懿行小小年紀卻老氣橫秋道:jiejie,人得要有欲望,不然活著多無趣呀? 這人小鬼大的小朋友。 高奚學著他眨眼的樣子:那為什么活著一定要有趣呢? 不有趣的話,活著做什么?jiejie,你正青春呢,得要與時俱進,做一個面面俱到的時代潮流少女嘛。 聽一個七歲的小朋友和她掰扯生命的意義,高奚既覺得有趣,又反省自己是不是真如幼弟所說,已經是老僧入定,乏味至極了。 她這廂認真對待,并積極地和他探討起來:按照你說的,時代潮流少女應該接觸更多的,更新的玩意兒嗎?那要是我說現在的潮流跟不上我所知道的時尚呢? ???懿行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高奚摸著下巴,想了想:這么打比方吧,四叔從國外給你們兩買了一款最新的游戲機,你們起初很新奇,也很開心,于是很快就上手玩了起來,并如此過了幾個月,你們覺得玩膩了,不想再玩了,就把游戲機丟在一邊,可是沒想到又過了三個月,你們班同學竟然才開始在玩這款游戲機,很快不止是你們班同學,全校同學,甚至全城的小朋友都在玩,那你們會再勉強自己和他們一起玩這款正當紅,正青春的游戲機嗎? 懿行被問住了,小臉滿是糾結。嘉言思索了一會,便回答道:那不正是欲望還沒有被滿足的表現嗎,因為擁有過就不覺得新奇,只是還沒有出現更好的罷了。他自己也打起比方來:四叔給的游戲機雖然很好,但要是jiejie愿意帶著我們一塊玩的話,就是更好的選擇了嘛。 高奚道:所以人心是不能被滿足的對嗎? 兩個小朋友加一只小狗狗都看著高奚,然后嘉言點點頭:我覺得是的。 懿行很會舉一反三:那jiejie的意思是,現在沒有愿望,是因為沒有更讓你想擁有的東西出現嗎? 高奚摸了一下他的頭,紅唇輕啟:愿望啊 她行過如鬼爪般猙獰橫生的荊棘,染上舊時旅者的血,入眼斑駁如垢,平添幾許可怖;她行過繁雜紛沓的濃霧,遮天蔽日如籠困身,難辨足下窄途;她行過佝僂泛白的枯草,點點霜色斑斕覆于其上,纖瘦的草莖易折卻在這莫測的境地中茍延殘喘;她行過淋漓月色,照得寰宇慘淡,朽枝漫布如白骨。 在尋找她自己的旅途上,得到很多,但最終也失去了。 她低頭,唇邊笑意柔和:我想你是對的。 大概是她的樣子太過柔冷,比深冬的月光還要脆弱得讓人心疼,連阿丙都低聲嗚著過來舔她的手背。 我沒事。高奚看了一眼燃了快一半的蠟燭,于是提議道:好吧,雖然一時想不到要些什么,但如懿行所說,人生還是要有些趣味才好我們一起來吹蠟燭怎么樣? 雙胞胎兄弟相視笑了一下,然后一起張臂抱住了長姐的腰,甜絲絲道:jiejie,生日快樂! 嗯,我很快樂。 齊越喝多了幾杯酒,腦海里朦朦朧朧,但是十分的安靜,所以高奚也不擔心他會鬧亂子。 他雖然醉了,但目光依然跟著她,看著她帶著弟弟們和那只狗一塊玩去了,他慢慢地起身,走到窗邊靜默地凝視著露臺上的他們,阿丙鬧著想吃蛋糕,但高奚不許,畢竟狗不能消化糖分。 估計是相處了一段時間,高奚不那么害怕它了,這一時正在一塊打鬧呢,高奚臉上的笑容洋溢得很燦爛。 原來阿丙可以讓她這樣笑嗎? 羨慕? 不知什么時候,高仇站在他身側,目光也放在高奚的身上,但話是和他說的。 齊越想了想他話里的意思,最終按著自己的理解答:羨慕。 他聽得身邊的男人低笑一聲:羨慕高奚的優渥生活? 齊越緩緩搖頭:羨慕阿丙。 為什么? 它什么也不用想,不用做,不用為活著奮力,它聽高奚的話,高奚就會對它笑。齊越輕聲說著,然后極其認真道:我想當高奚的狗。 于是他聽見那個男人在笑,十足愉悅,十分狂放。 齊越不理解,他只不過說的實話罷了。 竟以為你是個對手。高仇笑夠了,眼神又冷卻下去,行,你就當她的狗,能讓她開心,也算是你活得有價值。說罷,他轉身回了酒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