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沒死透
死了,沒死透
來人! 喧雜吵鬧的酒吧中響起了酒瓶尖厲的脆響,都死了嗎!為什么沒人來招呼我! 方小姐,我們就要打烊了,麻煩你去別處。 滾你的蛋!才幾點你就敢跟我說打烊 摔了酒瓶的女孩舉起手對著那人就是一耳刮子,若不是我方家往日對你們的關照,就你們這破店能在清河立足?! 臭八婆,你還打人!什么方家?你以為清河還有方家?哼,你要是想讓我們招呼你,倒是先將錢拿出來! 就是!今時不同往日了方小姐!拿出了錢再來拿喬擺款!要是沒有錢,我們就拉她出去! 你!你們敢! 被困在距離身體數步之內的方芙,從幾個服務員落井下石的冷嘲熱諷,以及面前攢眉怒目的自己中漸漸明白 已經有人掌控了她的身體,已經有人成為了她方芙,那個人同時也接替了她的記憶與過去。 而她自己作為一抹沒有了實體的游魂,無法對外施力,不能接觸任何實物,且這些人和物對她也沒有什么影響 她嘗試過離開這里,但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結界將她困在了身體周遭,來去始終就這幾步活動范圍,她是哪兒都去不了! 她也嘗試過跟著忽明忽滅的燈光呼哇凄嚎鬼叫幾聲,結果也沒人聽得見,胡亂揮舞肢體穿透種種雜物也更是無人能察! 她絞盡了那原就不多的腦汁,卻發覺如今是著急沒用,高興也沒用,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對著自己的身體發愁嘆氣了。 方芙知道自己是死了。 她幽幽飄到自己身體的一側,盯著自己怒不可遏的一張臉仔細端詳了半響。 小時候跟mama去旅游,峨眉山的老道士曾給她算過命,說她十八歲是道坎,邁不過去保不準就死啦。 方夫人當時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接二連三砸出去數不清的功德香火錢。 方芙卻打小就對這迷信說辭嗤之以鼻 她的身體素來康健,一年到頭幾乎不生病,哪怕是偶爾咳嗽幾聲,也只需喝上兩碗藥茶,不出半晌就好了。 然而命運幾經轉折,彈出了鋒利的爪尖,她這十八歲生日都還沒過呢,顯赫一時的方家運勢突然就開始急轉直下 先是方氏集團董事長突發腦溢血,董事局個個自認出類拔萃、馭人有方,沒一個甘心屈居人下,都惦記著俯瞰眾生。 眾董事拔刀亮劍,你死我亡,爭得頭破血流,集團混亂了幾個月也沒個結果。 各人索性就轉移了公司財產,一舉挖空了方氏! 這權力財富的更迭發生在瞬息之間,而這瞬息之間,就讓輝煌的方氏毀于一旦了。 方家旁支親戚自然也沒有落于人后,一如逐臭蠅蟲,蜂擁而至,爭搶剩下的那點兒殘羹冷炙。 等醫院里方家的掌舵者方父一去世,方家母女騰出身來接手的集團公司就已經是負債十幾億的空殼子了。 偌大的集團公司只剩下零零散散幾個撤股都撤不出去的倒霉蛋,十分凄涼。 集團清算宣告破產之后,方家門庭冷落,彈盡糧絕,家里一時僅靠著方芙她媽變賣首飾維持生計。 但可惜這錢根本就遭不住一波又一波聞味而來的各方債主,人家才不管你破沒破產! 方芙也只好在這剎那之間從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落入塵泥,降格為喪家之犬了。 粗布麻衣的落魄生活流離失所,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小時候峨眉山老道士曾給她的批命。 她心下有些惶惶然,不由便開始變得特別惜命。 然而她現在已經可以說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仿佛連喘一口氣都開始要付費! 加上春寒料峭,她家里也已經到了連暖氣費都快交不起的地步... 任她再三防寒保暖,輕易不肯冒著風雪出門,仍舊難逃感染風寒。 冥冥之中,方芙覺得這極有可能就是那老道士所說的坎了。 不過,除了方芙自己,家里人誰都沒覺得這一場小小的感冒會對她有什么妨礙。 畢竟只是早上起來略微有點兒咳嗽,方夫人覺得女兒一向體健,應該沒什么事,去看的醫生也確實是說沒什么事。 就這一點兒小咳嗽能有多大回事,今天兩頓藥吃下去,歇上一夜,明天差不多就該好了。 哪曉得到了夜半,方夫人再去方芙房間看望就已經遲了,她的體溫開始漸漸升高,嗓子眼都已經腫了,渾身在冒虛汗。 方夫人一下子就慌了手腳,連忙又是喂水擦汗,又是叫人幫忙送去醫院。 送到醫院時更是了不得,她整個人都已經燒得渾身guntang、神志昏聵,眼看就快不濟事了 醫生急忙給她扎了幾針,各色針水藥劑流水一樣灌下去,卻始終還是未見有絲毫起色。 等到了第三日,高燒還是未退,而且牙關緊咬,滴水難進。 守在床邊的家人皆盡失色,端著藥碗面面相覷。 但這都還沒等到醫生給出個什么診治的方案呢,昏迷中的方芙竟然就已經慢慢地再沒了聲息! 她方芙年紀輕輕,竟然就這樣死了! 竟然就死得這樣干脆迅速,死得這樣猝不及防、不可思議。 此時此刻,倒真是應了那一句老話,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 只不過現在,也不知道又過了幾時幾刻,當方芙散入了無邊蒼穹的意識再度回籠時 映入眼簾的就已經是這一座燈影璀璨的酒吧了。 臺上有人奮力嘶吼,臺下有人群魔亂舞,暗綠色的燈光直直打落,覆在每一張醉意朦朧的臉上。 周圍的桌面擺滿了喝完以及還沒喝完的酒瓶,玻璃杯里,冰塊切割得如同鉆石一樣精美,于浮沉中折射出耀眼光芒。 而在這醉生夢死、喧雜吵鬧的酒吧中央,赫然便正是臉色沉郁,怒不可遏的她自己。 這個傲然卓立的自己似乎慣不會看人眼色,做派仍然蠻橫十足,我來你們這兒是瞧得起你們,你還敢問我要錢! 方芙多多少少難免有些目瞪口呆 畢竟mama的痛呼嚎哭依稀尚在耳畔回響,陡然一睜眼卻就要面對這樣一個蠻不講理、活生生要吃一頓霸王餐的自己... 老實講,這真的荒謬得很難讓她做出什么思量與反應。 方芙開頭也不是沒有懷疑,想著這會不會只是自己在思緒混沌、昏昏沉沉間做的一場噩夢。 但這個夢太清晰,太真實了,且不說她編織出這幻像夢境竟然連自己也無法主宰,那未免也太虧得慌了好吧。 說來說去就是沒有錢唄?那領班模樣的酒保冷笑道,拉她出去! 一旁的服務員得了令,當即對著方芙就是一頓推搡,出去!出去!滾出去! 你!幾人推搡間方芙站立不穩,眼看就要跌倒,斜刺里忽地伸來一只男人的手及時扶住了她。 一道低沉的聲音隨之慢慢從她背后響起,這么熱鬧。 周遭驀然一靜,四周嘻嘻哈哈圍著看熱鬧的眾人互相看看,俱將目光投向來人,神色各異。 來人周身上下都是高級定制,他閑閑立于光影之下,一張兇狠而英俊的臉,眉峰桀驁,隱含煞氣 這張臉一看就明顯與良善二字絕緣,看起來就尤其欠打! 怎能對方meimei無禮,你們也太不懂事了。 他微微一笑,捉了那酒保的衣領一拳頭就推了出去,轟然撞倒了一排桌凳! ......他這個逼裝得簡直是功德圓滿。 但冷眼旁觀的方芙對此只想說一句,小雜種!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