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弒父不證道
第一章 弒父不證道
她殺了自己的父親。沒有用任何兇器。 只是用手在步履蹣跚的男人后面那么一推,滿身酒氣的他便從樓梯上踩空,一命嗚呼。生命真是脆弱,看著眼前來回走動悼念的眾人,滿臉淚水的她如此想著。 她知道痛失所愛是什么感覺,只要回憶起當年rourou被車撞死的模樣,她就能完美扮演出一個因父親離世而悲傷過度的女兒。更何況,沒有人懷疑這會是一場謀殺。世界上的意外那么多,怎么可能會有謀殺發生在他們這個看上去無比正常的小家庭里呢。 一個月后,她便以精神受到巨大打擊無力投身工作為由離開了公司,母親倒是不贊同她這個舉動,在她老舊的觀念里,像她這樣一無是處的大齡單身女人,沒有父親照拂,若是辭去了這份干了好幾年的大企工作,在小鎮上也找不到其他好活干了,養活自己是個大問題。 關山月不理會她的勸解,毅然離開了這個樊籠。 謀殺是一場意外。那天,她看著父親滿身酒氣,肚大腦肥,眼皮浮腫眼圈紅血絲一片,家中干凈的白色瓷板上是他剛剛嘔吐出來的穢物,臭味熏腦。這般模樣,與外面那些骯臟腐朽的男人沒什么區別,而血脈上的相連,讓她更覺這種污穢惡心。 他是有口皆碑的好父親。醉酒家暴也只打過母親一人,每當她擋在母親前面,他總能憤然停手。倒是她氣憤推倒他時,縮躲在她身后的人反而一臉擔心地說,會不會摔著他的頭了。 著實可笑。 想起那個對她一貫色厲,對父親卻萬分內荏的女人,她面容掛上幾許譏諷。刺激舌頭的可樂大口灌下,將余量傾灑在草木堆里,滋滋響聲燒灼著她的心。她抬頭仰望面前遮蔽了月色的蕭索廢棄大樓,真是厭倦啊,這為生計奔波勞累的日子,心無所依,憊賴懶散的性子,狗茍蠅營的人生有什么趣味。 這股倦怠之情淹沒了她。 當從高空墜落時她后悔嗎?害怕嗎? 她忘了。 只有月色、遠處自己開來的黑色轎車在靜靜看著那一灘血跡,也許要很久之后,才會有人發現,世界少了一個她。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罷了。 睜開眼,旁邊是樹下搖著蒲扇的老人,這棵樹和記憶里童年的那棵好像 你認錯了沒,偷東西是不對的,你乖乖跟爸爸mama認錯。就可以走出這個圈了。關山月抬頭看著眼前成熟了幾十歲的父親,恍然有種荒誕感,迎著烈日的撫照,她不由一個趔趄,稚嫩而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對不起我錯了。 哦,那應該是她自己的聲音。 她騰空而起,心臟一緊。原來是被父親抱在了懷里。她不適,想掙扎,轉念放棄了。 上去之后也要曉得跟mama認錯,你要吃巧克力跟爸爸說就是了,還偷錢去請別人,這么小就偷錢,是跟誰學的。關山月看著瘦子版的父親一張嘴嗶哩吧啦地沒個停,腦子里卻想起后來那個大腹便便的胖爸爸。 她想起自己的手抵在父親背后時的那種溫熱感,心下一個激靈。 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日落月升,她在大院里暈暈乎乎過了一個月才接受自己沒死的事實。 重生?穿越?還是平行時空? 她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只是倚在樹干上喃喃自語:這是上天的懲罰還是獎賞?讀檔重來呵,可我并不想要。 然而找死就跟玩過山車一樣,她試過一次不想再試一次了。 既來之,則安之。 好在一貫對她嚴苛到極點的母親,這段時間倒沒怎么對她動用刑罰。想想也是,她成人的靈魂寄居在小孩的身軀里,不會似從前那般玩心重弄得一身泥巴,也不會纏著他們當十萬個為什么,多數時間她都是一個人拿著書找個通風空蕩的會議室窩著。干干凈凈,白白胖胖。找茬也找不到。 她爸爸的同事都開了眼了,紛紛笑道:你家的小魔王這是吃了多大的打,這段時間變了個人啊。 她家是雙職工家庭,現在住的房子是父親單位分配的,都在一個大院里,故自她會蹣跚走路時,她便是爸爸遠近聞名的小尾巴,禍害了不少她爸爸的同事。 哎,還不是她mama,說棍棒底下孩子才能教好,上次打狠了,她現在都文靜太多了。爸爸搖著頭,似乎是不贊同打罵的教育方法,但他一向懼內,多數時間都是看著她被打得哭爹喊娘。 關山月撇了撇嘴,她可沒閑心逗弄那一幫大老爺們,從頭到腳的煙味,她現下在長身體,可不想吸二手煙長不高。 拿著紙和筆,按下錄音機的播放鍵,她開始跟著老師背單詞。 上輩子她沒有好好學習,成績一塌糊涂,過得渾渾噩噩。這輩子既然重來,好歹跟上大部隊吧。 至于成為天才兒童?她還沒有那么看不起別人、看得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