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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瑜歪過腦袋瞥瞥他,想著不著急,還是以后再告訴他好了。告訴他他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的,不能讓他驕傲。走進教室,李瑾瑜習慣性走向她熟悉的課桌。她回頭,發現楚秉文沒有跟上來。他站在門口,門框擋住了他一半的身體,陽光繞過他穿進教室里,他的表情幽明不定,遠遠地看她。李瑾瑜這才發覺哪里不對勁,她不知該不該上前,索性也那樣回望他。在楚秉文的眼里——她穿著寫著莫名其妙外文字母的T恤和暗紅色的格子短裙,帶有蕾絲花邊的玻璃短襪。小腳踩著一雙棕色的小皮鞋。她還尚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把疑惑和擔憂都寫在了臉上。她小巧的鼻子微微皺著,眉頭也收緊了,靈透的眼睛里寫滿了不安。他多想去幫她把眉頭撫平啊,告訴她什么事都不會發生,我們只是來拿卷子的。但他不能。他此時的無力感似曾相識,那一次,他眼見父親出軌。那個女人趴伏在父親身下,嬌媚的呻吟在他聽起來像是魔鬼的低吟。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當時自私地想要維持家庭的穩定,也自作聰明地以為母親不知道這件事。在很長一段童年時間里,他一直帶著負罪感在生活,這種負罪感緊緊纏繞著他,直到現在也沒辦法擺脫。她好像感受到什么,走向他。他的眼里她在逐漸靠近,他看她,仿佛想把她的模樣刻進大腦里那樣看她。他的眼神似曾相識,李瑾瑜發覺了,那晚他也是這樣看她的。“我們……分手吧?!?/br>他低下頭,看不清表情,聲音倒是平靜。李瑾瑜的視線依舊投向他,“為什么?”楚秉文抿了抿唇,終于還是說出預備好的狠心話語。他冷漠地笑了笑,“我在這里玩夠了,覺得沒意思了,準備出國再讀幾年書?!?/br>“好,我知道了?!?/br>李瑾瑜眉頭也沒皺一下,她挺直了腰板,小步從他身邊經過。她沒有哭,甚至沒有多余表示,他卻快要崩潰了。她已經走遠,她的長發與裙角都已經從樓梯口處消失。楚秉文甚至沒法站立,他膝蓋一軟,跪在地上。他捂住了臉低聲啜泣,顫聲叫著她的名字。他沒有想到,分別是這樣難以割舍,他曾經提過很多回分手,每一次都不曾讓他有過多波動。他會覺得對不起她們,但他已經近乎習慣背負這種熟悉的負罪感生活了。這是第一次,他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在翻騰,心臟在被她離開的一聲聲腳步不斷踩著,她的小皮鞋一下又一下地踏在他最柔軟的地方。他好像都直不起身子了,他從未感覺自己這樣虛弱,止不住地大聲喘氣,全身顫抖。他感到自己內心繃緊的一種壓制已久的東西破裂了。他應該知道的,自己對于“愛”有著多么偏激扭曲的理解。他是應當躲在角落里發霉落灰,成為終生孤寂的那一個。楚秉文慌了似的想看她最后一眼,他走向走廊的圍欄,卻連她的影子都沒有看到。真是殘忍,他連她最后一眼背影都看不到。第六十四章告別楚秉文癱坐在地上,忽然又抬起頭,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跑進辦公室。一沓又一沓的文件,被他四散在地上,這些都不是他要的……終于在不起眼的角落,他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上個學期的班會活動,統計每個人未來想要讀的專業。還是她幫他收集的。他翻到底,看到她填的那一欄,雋秀的字體寫著三個大字,哲學系。理由是,她喜歡。他像是忽然看到希望又正好松了一口氣似的,深吻她的名字。李瑾瑜記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了。她沒有像她想象的、無數次在腦海中cao練的那樣那樣崩潰大哭,更沒有在他面前失態。她覺得自己贏了。她應該是贏了吧?李瑾瑜躺在床上,兩只眼睛直瞪瞪地看著天花板。她一向是要強的,她從來沒有輸過。她不記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了。但其實她小時候并沒有多么要強,也很愛哭,還經常在幼兒園里受欺負。但那個時候多是保姆帶她,父母都忙得很,沒有什么機會跟父母說這件事。有一次,她終于找到機會,跟母親說這件事。母親這天晚上十分擔憂地跟父親說了。她當時坐在客廳沙發上,手里抱著一個兔子玩偶,在和她的娃娃玩。她記得很清楚,父親是怎么用略帶譏諷的神色看她,滿不在意地跟母親說:“誰讓你生的不是個小子呢?”她為什么不是個小子呢?李瑾瑜當時不理解,但是也勉勉強強地知道父親是什么意思。總之,在父親的眼里,自己應該是個男孩的。小小的小瑾瑜這天晚上第一次失眠了,她翻來覆去許久,最后終于得出結論。總之,比男孩厲害就好了吧。父親就不會再用那種眼神看她了,也不會對她失望。她第二天再去幼兒園,和那幾個男孩打了起來。他們的力氣都比她大,這是基因決定的事。但當時小小的小瑾瑜,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使出全身力氣朝著其他男孩的臉上、身上打去。幼兒園老師叫家長了,mama一個人來的。mama應該也意識到年幼的小瑾瑜聽到了什么,她在車上抱著小瑾瑜哭了起來。小瑾瑜的臉上還有傷口,被mama的頭發蹭到有一點疼的。但她懂事的知道不應該推開mama,她的小手幫mama抹著眼淚。再之后,她比現在還要要強許多,成績永遠是第一名,從小到大一直是班長,待人接物如沐春風。她不允許自己輸,更不允許自己輸給男孩們。李瑾瑜不知不覺地流出淚來,她小聲抽泣。她永遠是收斂的、禮貌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楚秉文讓她享受了不應存在的、她內心的黑暗欲望,她還上癮了,這對她來說不好。所以說,楚秉文跟她分手,應該是好事來的。她又可以恢復理性思考的狀態了,再也不會做那些危險的事了。再也不會做那些危險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