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準
我不準
徐潞閉上眼將光隔絕在外,眼前漆黑一片,偶有片段閃過也是文栐杉那張充滿溫柔笑意的臉。她太了解那人,溫婉的外表下面藏著太多尖銳和決絕。她呼出一口氣重新睜開眼睛,窗戶半開著,清涼的夜風讓房間逐漸失溫,她心知自己不該去左右那人的決定,但還是不愿她剖出心來對抗這個世界。 這是她們認識以來,徐潞第一次用這樣強硬的口吻給她發消息,發送界面上僅有三個字: 我不準。 再一次毫無回音,徐潞關上燈躺在客廳地板上把自己藏在黑暗里,過了許久屏幕亮起,她打開一看,失落涌上心頭,不是她思念的人,而是一個客人發來的邀約。她看著信息,攥著手機的手不自覺用力,手背青筋凸起,揚起手機欲砸,卻克制著收回手忍了下來,將通訊錄、通話記錄以及信息記錄里除了文栐杉之外的人全部刪除。 清空一切,天亮了。 她想過飛去香港,想過去找文栐杉,也想過她會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蕩根本見不到人。 機票買好,打車趕到機場時她突然像宕機了一樣,直至司機叫她說到了,她才回過神,推開車門,一只腳已經踏了出去,最后還是收了回來,重新關上車門讓司機掉頭。 文栐杉有文栐杉的選擇,就像她也有自己的選擇,她們是獨立的兩個人,要是她追到香港,見到人再說上一句為你好,那這就不是給文栐杉選擇,而是逼她妥協。徐潞覺得自己昏了頭,差點她就和文栐杉身邊的其他人一樣了。 那邊婚期臨近,徐潞焦躁的心卻逐漸松軟下來。她再沒有踏足過那個曾經讓她謀生的地方。她養了花,看起來是很適合養花,窗臺上盛放著五顏六色的花兒。善良的鄰居cao著方言來敲門,夸贊她的花開得漂亮,她便笑著送人一盆,接過花的鄰居阿姨喜笑顏開連說謝謝,她也由衷像得了溫暖一樣綻開笑臉。 文栐杉沒有回復她的消息,她就把那個號碼當做一個樹洞,生活中的點滴小事都往那個號碼發,有時一兩句,有時一大段。 被一只小貓碰瓷的時候她很無奈,連發送的文字都帶著一股女兒家的嬌俏憂愁。她說那只貓很可愛,才那么大一點,在她回家路上撞到她腳邊喵喵叫。她去超市給它買了吃的,它就像訛上她一樣,隔三差五就在路邊等。但她沒養過活物,因此也不敢輕易把一條生命攬在手里??僧斔覚C構的人來捕那只小貓的時候,聽見它慘兮兮的叫聲心就軟了。 徐潞說,我留下它了。 徐潞說,從今天開始我就當mama了。 徐潞說,這只小貓很像你。 只身回到香港之后,除了那個包裹,文栐杉再也沒給徐潞發過消息,但她時刻注意著她的動向。未婚夫將徐潞重新出現在場子里這件事添油加醋告訴了她,甚至把徐潞和客人進出酒店的照片甩到了她面前。 文栐杉撿起茶幾上四散的照片看了看,面上沒有表情,只覺得徐潞好像又清瘦了不少。她沒有看未婚夫譏笑的嘴臉,起身拋下一句你好無聊就想回房間。但她毫不在意的行為觸怒了男人,對方掐著她的脖子把她摁回到沙發上,雙眼發紅似是真要她死一樣。 文栐杉眉頭擰起,不停捶打推搡著他,咽喉被扼制難以呼吸,她的臉漲得通紅,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而那男人還在連連逼問她:那個賤人到底哪里好?她無法回答,眼淚落下時,她忽然感覺脖子一松,咳嗽著喘氣,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男人氣極,卻也顧及著婚禮在即,惡狠狠捏著她的下巴警告她不準再跟其他人不清不楚。文栐杉捂著脖子倒在沙發上,冷眼看著他發狠的模樣,就像在看一個跳梁小丑。 人長大了都會變的,兒時的玩伴明明憨厚善良,但在時間和金錢的洗禮中逐漸變成了面目可憎的人,他說愛她,可哪種愛會建立在傷害上?每一次動手,每一次非自愿的性行為,每一次強迫帶來的痛苦叫愛嗎?她清醒得很,她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亦沒有斯德哥爾摩癥候群,怎么會把這樣的行為歸于太愛了。 睡前她會從隱秘處拿出手機翻看,徐潞的消息斷斷續續,但她幾乎都會背了。 她說可不可以不結婚。 她說我不要你被人欺負。 她說我不準。 她說陽臺的花開得很燦爛。 她說撿到了一只貓。 她說貓很像你。 文栐杉嘴角帶著烏青,但看到徐潞的信息又抑制不住地上揚,牽扯到痛處也高興。 婚禮盛大,地點是未婚夫選的,婚紗是未婚夫定的,酒席是未婚夫安排的。 文栐杉像一個木偶,被人提著線牽扯。 她一步一步走到高臺上,任由男人牽著,聽他夸夸而談與她的童年趣事。 她身穿白色婚紗在一旁含笑站立,眼里無光。 又聽他編造那些浪漫的追求故事以及兩人相處點滴,一詞一句皆惹人動容,配合著背景播放的兩人照片,賺足了臺下看客的感動與眼淚。 話筒交到了她手里,她握著好久,張了張嘴卻什么話也講不出來。 司儀打著哈哈說她太緊張,于是湊過來遞給了她一張卡片,卡片上面是之前就寫好的恩愛話語。 她接過看了看,還是沒說話。 氣氛有些冷,她低著頭,握緊了另一只一直垂低的手。 忽而,她抬起頭看著面前略顯尷尬的男人,她知道對方已經在暴怒邊緣,那冷峻的眼神駭人不已,心知若非他要面子,不想在大庭廣眾下表露暴力的一面,她可能已經被打到進了醫院。 盡管如此,她還是心生勇氣開了口:JOJO沒有墮胎,她已經生咗bb了,你不想看看你的孩子長什么樣子嗎? 此話一出,臺下賓客面露驚訝,竊竊私語,似乎都不敢相信文栐杉會在婚禮現場踢爆這件事。 她抿起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握著話筒再次出聲:我們都要對自己坦誠。 垂在身邊的那只手動了動,背景熒幕上輪播的合照就切換成了視頻。 她的視頻。 她在徐潞身下的視頻。 視頻一出滿座嘩然,頓時sao亂四起,兇惡的叫喊著關掉的命令聲亦在四處涌起。 由始至終她都沒有回身,看著男人兇神惡煞拽著旁邊的場控瘋狂地要將屏幕砸掉的狼狽樣也沒有半點感覺。 沒有憐憫,沒有憎恨。 手心里的微小遙控一扔,她提著裙擺一步一步從高臺上走下來,把混亂又虛偽的人生丟在身后,笑得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