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6
第六章
唐綿走出宏盛大廈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是那種要黑但還沒有黑透的感覺,讓人覺得天地之間,仿佛一切都近在咫尺,卻什么都觸摸不到。 街邊路燈在一秒之間唰唰全亮,唐綿只感覺這一天都像在坐過山車,好在讓她心情起伏的人不在跟前,她只需要自己跟自己開戰。 但是,打開手機,除了基金公司的投資簡報,仍然沒有信息進來。 她不得不承認,還是略微有些失落感。 這種情緒相當的不自控,來得沒緣由。 應該說是,來得不符合唐綿對自己的期待和要求。 荷包里的飯團冷得發硬,她才發覺自己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饑餓感在刮著冷風的傍晚,逐漸清晰。 感覺到自己狀態不算太好,正想給瑜伽老師打電話約個調息的課程,唐綿就接到了葉引的電話。 她哈了口飄出白煙的氣,抬手打了個車往葉引家趕去。 出租車在樓下熄火,唐綿看見了坐在公寓樓臺階上的葉引,手里還握著手機,肩膀耷拉,懨懨的樣子。 葉引抬頭,見到下車的唐綿,二話不說沖過來抱住了她。 綿綿叫出這聲時,眼淚也嘩嘩下來。 剛才在電話里,唐綿就聽出葉引的情緒不太對,安撫性地拍了拍葉引的背脊,問出了什么事。 我們報社一個女同事下午在洗手間里自殺了。葉引的聲音難掩恐慌害怕。 當時,她尿急,匆匆跑進去,見第一個隔間沒人就推開。 結果就看到一雙細直細直的腿。 大腦有瞬間的空白,待反應過來,她抬起頭,對上了一雙睜得大大的空洞無神的眼睛。 葉引整個人冰冷發抖,唐綿帶她去了小區外的中餐館。 坐在凳子上,捧著一杯水,葉引說起那事眼淚還是往下掉:綿綿,你知道嗎?那個畫面,我想起來就想吐,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她就那樣,用長絲襪把自己吊死在隔間里,還穿了一雙紅高跟鞋,清潔工孃孃還說,穿紅衣服紅鞋子死的人會變厲鬼,你說,她晚上會不會來找我??? 唐綿沒受朋友的情緒感染,只是問她:你平時跟她有矛盾嗎? 葉引拼命搖頭,臉頰上還掛著淚痕。 鬼神這種說法,信則有,不信則無。她跟你無冤無仇,為啥子要來找你? 葉引呼出長長一口氣,啞著聲道:你說得對,就算要找,也去找逼死她的人。 見她緩過來了,唐綿才問道:你們報社怎么發生這種事? 葉引快速把事情全因后果說了一遍。 那個自殺女員工是他們報社的編輯。 二十七歲,長發飄飄,身材也非?;鹄?,名牌大學畢業生,追求者不少,結果上個周五,有個中年貴婦帶著女兒到報社,直接扯著那女員工的頭發把人拖大街上,扇了耳光后又要扒人衣服,直罵人sao貨,女兒還拿著手機拍照錄像,都上微博熱搜了。 你周末沒看見這新聞嗎?鬧得還是有點兒大哦! 葉引情緒好一點了,喝了口啤酒。 唐綿搖搖頭。 其實這種事也挺常見的,但這貴婦有點太兇了,現實生活中我還第一次見這種情況,簡直像是在拍狗血八點檔。我這同事在做采訪時認識了一個大老板,那個老板看我同事漂亮就追她,四五十歲的有錢老男人,追起女人來的手段還用說嗎?反正我同事和他好過,后來可能覺得這樣不對又分了。再后來,那男人的老婆還是曉得了,兩人在街上碰見,不過也只是諷刺兩句,沒大吵大鬧。 說著,葉引吸了吸鼻子,為死去的同事惋惜。 她夏天的時候,相親認識了一個編程師,那男的還送她來上過班,長得很不錯的,兩個人都打算年底結婚了,可是上周五那么一鬧,那男的要跟她分手,男方父母也直接到我同事家里鬧,罵我同事欺騙了他們兒子的感情,當時樓上樓下的鄰居都趕過來看了,她mama心臟病發作,沒有搶救過來。 婚外情這種事,男的難道沒有一點錯嗎?為什么女人要那么為難女人? 唐綿喝了口溫的開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葉引提出的疑問。 葉引心有余悸:搞得我都不想結婚了,現在男的,結婚后又有幾個不找小三的。 話不是這么說的,你剛分手那個我覺得人就還行,別那么消極嘛。 唐綿想了會兒,又緩緩開口:從戀愛往婚姻里踏,更多的不同是責任感更重了,怎么可能人人都找?你同事那種只是小概率事件罷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結婚,自然有他們的契合點,這種契合點是他們在其他人身上找不到的,可能是價值觀、可能是世界觀,亦或者是家世背景,都有可能,所以他們才會選擇彼此為自己的合法伴侶。而在外面網的那些,可能只是在滿足自己在某一個時間段的某一種興趣點,或者哎,我也不知道還會因為什么? 她頓了一頓,思考著將心中未組織的語言說出來:當然我們要相信,一個男人敢在外面找,要么是男人自身太有本事家里老婆已經管不了,要么就是家里老婆愛得太深隨便他了。但有沒有一種可能,哎,算了究竟是誰對誰錯,不是當事人的旁人,怎么可能說得清呢?也沒有資格去評判,對吧? 葉引咬了口麻辣牛rou,口齒不清地說:你還沒結過婚呢,戀愛談了也跟沒談沒什么區別,咋個就說得一套一套的喃? 這不是安慰你,怕你想不開上山當尼姑去。唐綿胃里空空,但仍舊給自己倒了杯熱啤酒。 掛在臉上的笑容維持得僵硬,她只是低頭看著酒杯上的泡泡慢慢消散。 菜上得很慢,等了會兒才又上了個熱菜,引子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地在對面響起:這金沙玉米不錯欸,對了,講到婚外情,我又想起一樁。你還記得上次你陪我去軟件園那個發布會,聽香港記者說的那個分尸案嗎? 嗯,記得。這個事我在香港聽別人說過,但版本太多了,不知道哪個真哪個假。唐綿沒回避,語氣平常,聽不出有什么情緒。 哎,不管真假,那女的把李誠瑜給分尸了是事實。我其實打從心底佩服那女的,居然敢剁了李洲行的兒子。這個李誠瑜,也是個極品渣男,14歲就搞大人姑娘的肚子當了爹,可又不負責又不管,所以落得這個下場,也怪不得人家。 葉引嘖嘖兩聲,話聲不停。 黎靖煒19歲做的爸爸,這對養兄弟在女人的問題上還真像親兄弟。豪門就是亂七八糟,擺在面上的兒子就一個,還不知道私底下私生子私生女有多少! 唐綿用勺子舀玉米的動作微微一頓,裹滿糖的黃色小粒滾了兩顆到棕色油漆的桌面上。 準備正式吃飯前,葉引在整理了烤魚的擺盤后,很認真地對唐綿說:綿綿,你家里不缺錢,千萬別被老男人迷惑住當小,知道嗎?找個合適的,比什么都強。 唐綿盯著自己朋友的眼睛,看不懂對方眼神中的情緒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從臺北回蓉城時在香港轉機,深夜廊橋上,她已經同Charlie將自己與黎靖煒的事情交代得七七八八,但是此時此刻,她卻不知道怎么跟這位一起長大的朋友分享。 分享一件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 拿著筷子的手捏了又放,唐綿都沒正面回答,只是拉住從身旁走過的服務員,說再來一扎熱啤酒。 全然沒注意到桌上杯子里絲毫未動的冒著氣泡的酒精。 再回過神來,葉引已經掛了一個電話:我同事等會兒過來,優質男哦!綿綿你可得好好把握~ 唐綿無語:那我先回去了!她放下筷子起身,拿過搭在椅背上的圍巾就準備離開。 不行,不準!引子一把過來攔住她,我剛巴拉巴拉給你講那么多,你都沒聽進去? 兩人拉扯之中,葉引口中的同事已經出現在街邊:我們報社的攝影師,你見過的。 唐綿扭頭,是上次火鍋城那位侃侃而談的那位男同事,一個長相清秀的大男孩。 這餐飯后續的一個多小時,與這位名叫游進的男同事的閑談配合著飯店里的暖烘烘的電爐,讓原本壓抑的氣氛,消失無蹤。 飯后,時間接近十點,引子已經喝來醉醺醺,唐綿只抿了幾口,倒不至于不清醒,但還是上了臉。 我回去就幾步路,你就不要管了,上樓好生睡一覺! 葉引知道對方的酒量,還是不放心,拉著唐綿不撒手,非要送她回去。 就在這時,游進說自己順路,如果唐綿不介意坐摩托,可以捎她一程。 為了不讓引子再跑一趟,唐綿沒拒絕。 在葉引的注視下,兩人并肩走到停車場,游進拿過掛在反光鏡上的頭盔給唐綿:晚上風大,戴上這個會暖和點。 唐綿接過來,跟他道謝。 因為葉引沒有遮掩地為兩人穿針引線,原本大方開朗的男孩現在單獨面對唐綿,竟是不好意思。 聽到唐綿說謝謝,害羞地摸了摸后腦勺。 等游進發動摩托,唐綿跨上去坐到后面,為了安全,雙手從后虛虛地拉住他的棉服口袋邊緣。 葉引家在西二環,回翡翠城剛好要穿過蓉城最繁華的中心廣場,摩托車在在十字路口緩緩停下。 前面圍了很多人,還拉了安保警戒線,像是有攝制組在拍攝。 見前方擁堵,唐綿主動下車說自己走回去。 剛將頭盔取下來還給游進,就有個中年女性舉著話筒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你好,我是香港星空衛視的主持人Sammie,現在我們在做介紹蓉城年輕人夜生活的專題紀錄,想要向普通香港民眾介紹更立體更豐富的蓉城,不知道能不能借用您一點時間,接受我們的訪問呢? 這女人的語速很快,cao著一口很有特色的港普,后面跟著一位扛著攝影機的中年男子,旁邊有一個手舉打光版看著很年輕的工作人員。 唐綿被這個陣仗嚇了一跳,環視了一眼周圍,默數大概有五六個相同人員配置的攝制小組正在進行中有情侶、有朋友被其他主持人圍著。 現場亂作一團,聲音嘈雜。 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可不可以。 倒是游進看她不說話,以為她害怕,伸手護住她把她往身后拉,看著前面不停閃著燈的機器說道:你們這是連線直播? 女主持笑笑:沒錯,先生。在這一個月里,我們電視臺每晚10點會將蓉城這個時間段最最真實的街頭風采以及蓉城年輕人的生活,帶回香港。你和你女朋友今晚有什么安排嗎? 游進扭頭看了眼唐綿,兩人都尷尬。 剛剛有對戀人同我們介紹附近有酒吧一條街,說是年輕人很喜歡去的地方?你們是要去那里嗎? 主持人沒給兩人反應的時間,似乎就是想要這樣的效果,她上前一步,將麥克風對準唐綿發問。 唐綿再往后退了一步,見到三三兩兩的路人已經圍了上來,已經身處于逃不開的場景,她不著痕跡地抬手,將頭發往后順了順。 這種街頭的隨機采訪,她在香港遇到過兩三次,瞥了一眼他們的工作牌,沒有再扭捏,大方道:那條街多是音樂酒吧,有很多不錯的駐唱歌手,嗯,怎么講還是與香港蘭桂坊有稍許不同,值得一去。 看來香港蓉城兩地你都比較熟悉,那今晚你后續的安排 同兩個朋友吃飯,準備回家,我的這位朋友人很好,順路送我。唐綿對著鏡頭微微笑,也順道解釋了之前的誤會。 這樣啊,能冒昧地問小姐,你有男朋友了嗎? 唐綿往鏡頭那邊看了一眼,搖搖頭,不自在地理了理圍巾,不想在這里回答私人問題,準備同女主持結束這場街頭訪談。 對方沒有放棄,繼續道:很多人都認為蓉城女孩說話像水一樣溫柔,對男朋友也是,很受男孩的歡迎,那蓉城女孩的擇偶標準是什么,你能給我們說說嗎? 每個人標準不一樣,這種事情,沒有必要以地域來劃分。單個人來講,不具有代表性。 那你的呢? 有責任心。兩人能互相信任、理解、支持。 沒了?女主持詫異。 對還有什么問題嗎?我等會兒回家還有工作要處理。唐綿說完跟游進交換了下眼神,對方馬上領會,用雙臂開辟了條道路。 怎么稱呼您呢?小姐。見唐綿已經走了幾步,女主持人追了上來。 Cecilia。 唐綿扭頭,避過刺眼的閃光燈,盡量看著主持人的眼睛,朝其禮貌微笑道。 不管多晚,香港繁華的時代廣場從來不會有夜深人靜這種說法。 郭裕跟著黎靖煒開了會出寫字樓時,下巴四周已經冒了點點胡渣。 從今早6點不到被人叫醒一刻不停地到現在,他跟著自家老板開始幾乎沒有喘口氣地香港、澳門、南城輾轉三地連軸轉了五場會議,涉及到多個項目的審批與立項。 天黑了,工作暫時告了一個階段,二人出來吃晚飯透氣,此刻眼前的人頭攢動之勢與白日里比起來,沒有絲毫改變。 剛剛鄧家說中東的信網基建,我覺得我們拉上劉家,占1.5股,應該沒什么風險,你怎么看? 郭裕見身旁人沒有反應:我覺得你最近狀態不是很好,整天對著個手機樂呵呵,笑容有鬼。和之前那個女仔? 先緩一緩。 什么? 等劉家聯系你后再說,如果不是Ben親自給你打電話,那這個項目就不談了。黎靖煒抖了抖煙灰。 鄧志晟很有誠意,怎么? 讓人去港大談的合作項目怎么樣了?黎靖煒吸了口煙,不回答,反倒岔開問題。 我看你是真的對那個女孩上心, 郭裕嘖了下嘴,裝作無意提起:做男人最怕遇上哪一種女人你知道嗎?就是只跟你談感情不談錢。其實一開始你就只是來了點感覺想睡她,她卻以為你對她一見鐘情,你碰她一下就要死要活,等她當真了,你甩都甩不掉,可能還跑你公司天臺玩跳樓。 看來你很有體會。 不是,欸真是說曹cao曹cao到。你看 黎靖煒抬起眼皮,越過重重人群,看到時代廣場上的大屏幕出現了熟悉的蓉城街景。 繁華的十字街道路口,徐徐停下一輛載了兩人的摩托車,前面是一個長相俊秀的大男孩,穿著白色棉服外套跟牛仔褲,一雙纖白的手堪堪扶住他的腰下車,將頭上的男士黑色頭盔取下來。 摩擦力帶著發絲飛舞,讓原本職業裝打扮的女孩看起來很有生活感。 紅燈變綠燈,采訪也在女孩那句Cecilia以及亮晶晶的笑意雙眸中結束,留下蓉港兩地的主持人根據被訪者的只言片語做了個帶有主題的升華總結。 不多時,畫面再切過,是黎靖煒昨天的感情生活。 男人將視線移開,任憑Tracy的照片在大屏幕上滾動播放,再配上了媒體夸張的說辭,也沒再讓這位當事人停下腳步。 人們的關注點沒在后者上,反而針對前一條新聞的討論度不減。 這女好靚。 一看就畫了妝的。 直男!她那打扮一看就是下班在外面吃了飯回家啊,化什么妝?顏值真的沒話說,居然能抗住直播攝像! 她那男朋友長得也不錯,很像韓國那個團里的誰 那小白臉是她男朋友? 郭裕的視線在屏幕與男人兩者之間來回轉,暗暗捉摸黎靖煒的態度,嘴里繼續說著葷素不忌的話:這兩年一直流行什么小鮮rou,有時候真搞不懂這些女人。但是男人嘛,終歸還是成熟的好,不說經濟能力,床上的功夫也沒法比。 黎靖煒沒理他,將香煙捻滅在街旁垃圾桶上方的小圓盤里。 兩人跟著人群往前走,郭裕故作深奧地裝腔作勢說:雖然這名花有了主,偶爾也得松松土,但松土也講技巧,你不能埋頭蠻干,這是把人嚇跑的節奏。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停步不前 黎靖煒聞言一笑,立足,轉過頭問他:你哪只眼睛看到那是她男朋友了? 排了一小會兒隊,到牛腩面館里,等待期間,黎靖煒問:你跟億謙的程志強是不是認識? 郭裕頷首,將筷子擦干凈遞過去:有過幾面之緣,他怎么了? 齊梁想賣手里的股份,私底下找過億謙的會計師。 賣給誰?老太婆?你早該聽我的,自己出來單干,還能帶走一大票人,何必受這些窩囊氣? 黎靖煒兩腿交疊,吐了口煙,突然又問郭裕:Leo說這次請的家教是你的同學? 讓人專門去蓉城給Emily補課?大材小用了吧? 黎靖煒沒否認。 要我說,你把人放溫哥華有什么不好?眼不見為凈。郭裕一個勁兒給他出主意:要不直接送李家,不管怎么樣,好歹是老太婆的親外孫,她總不能厚此薄彼。 黎靖煒摁滅剩下半根煙,但對郭裕的建議,不置可否。 面上來沒吃兩口,郭裕接到電話,關斷后:你手機沒帶身邊?說打給你打不通。 剛標會就放在Leo那,怎么? 這兩天越南反華勢力高漲,剛把宏盛在河內的電子工廠給砸了個稀巴爛。 聞言,黎靖煒沒過多猶豫,放下筷子:你馬上安排飛機,他看了眼墻上的時鐘,11點半,沒問題吧? Lester,你已經兩三天沒好好休息了 郭裕話還沒說完,自家老板已經消失在小小的店面門口。 從中心廣場離開后,唐綿沒讓游進再送她。 離開嘈雜又繁華的街道,獨自走在人煙稀少的路上,冬日的蕭條感讓原本的輕松感覺,剎那間,消失不見。 一直到家,她都有些心神不寧。 腦海里回想著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不管怎樣調整心態,葉引說的報社員工自殺那件事在心中始終揮之不去,包括對方飯前朝自己投過來的那個眼神。 唐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直在想。 不是因為害怕,只是覺得,心里像缺了一塊,說不上來的感觸。 這份感觸,比下午在宏盛看到那個新聞、聽同事們講那些雜事要來得更深。 忽然之間,唐綿想起在倫敦的那家遇見黎靖煒的餐廳工作時,遇到過的一個中國老板。 他有處理不完的公事,但是不妨礙那天,他帶著漂亮知性的女伴來吃飯,用餐時兩人耳鬢廝磨,處處給人恩愛的印象,可是轉身,她就看到那個男老板站在僻靜的廚房門口打電話,一口一個老婆,毫不掩飾對電話那邊人的寵溺。 等到她端著菜過去,那個中年老板已經回到位置上,身邊又坐了個年輕女模,兩人舉止親昵,而那個知性女人正含笑地看著他們,毫無嫉妒之色。 走近的時候,唐綿聽到挽著男老板臂膀的年輕女模稱呼那個女人為李秘書。 可能這是男人的通病,不僅僅是有錢男人,希望享齊人之福。 然而,能養不透風,的確是一種本事。 她覺得,只要黎靖煒想,他絕對有能力做得到。 況且這個世上,也有部分女人,明知道不會有結果,仍然愿意開始這種暗地里的關系。 比如她,一只腳正在往那樣的關系里踏。 唐綿翻身,換了一個睡姿,手枕著頭,朝向窗外。 此刻,她很想抽一支煙。 這種在愛欲之間,反反復復的想象,著實讓人非常困擾。 吃飯前葉引最后的問題,她沒有回答,其實潛意識里已經把自己未來的路給決定好了。 與黎靖煒的事,她原本應該藏在心里,并將其深深掩埋,但不曉得為什么Charlie一通電話過來,幾句話就可以將她的心思猜中。 而她,亦沒有否認。 深夜的香港國際機場,與以往唐綿任何一次來到這里沒有分別。 人來人往之時,她將耳機放下,也遠離了陪伴自己一路的那一首歌,對著聽筒那邊的Charlie,幾乎沒有猶豫的,將這段時間的心事,全盤托出。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 或許,是覺得內心情緒與感情已經滿得不行,似乎已經到了臨界點,如果再不找個人傾訴流露出去,隨時隨地可能要爆炸。 唐綿不知道黎靖煒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更加不知道自己的這份灑脫和執著可以持續多久。 她了解自己這人就像氣球,看似充實有力,其實一戳就會破。 就如同她聽到別人說起這種類似的事,會害怕,會膽怯。 她一次次地對號入座,又一次次把自己拉了出來。 說實話,這一次的擔驚受怕似乎比以往要來得更深、也更加有真實感。 但是,不知為何,她的心,好像沒有過去那般重。 唐綿是個感性、擰巴又糾結的人,可慶幸的是,她的理智也始終在她的過往生活里占據著上峰。 這一次,她一再地告誡自己,那些飄飄忽忽的時刻,始終是縹緲虛無的。 只在那一瞬間把眼睛閉上就好。 那個當下過后,她唐綿,還是她自己。 手機屏幕沒有亮起,夜深了,也不再有新的消息進來。 唐綿閉上眼睛,葉引的話依舊在耳邊回蕩,下午在宏盛大廈心里的緊繃還未完全消散,那種羞恥與逃避不了的害怕,在這個漆黑沉靜的深夜,卷土重來。 來勢洶洶,席卷唐綿原本已經趨于平靜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