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3
第三章
茶水間的暖氣很足,唐綿的后背不知道何時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黎靖煒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轉身往咖啡里加了一塊方糖。 唐綿察覺到自己可能惹出了麻煩,卻不確定是不是她想的那樣,心里焦急,走到黎靖煒身邊,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當時我沒有多想什么,也是被趕鴨子上架,整場會議我聽下來就覺得風向不對。我不明白大家為何一味叫好,我個人感覺這個項目確實很有問題,所以才會 黎靖煒打斷她:這個項目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籌備,各個部門的企劃至少在半個月前就已經著手,你能看出來的問題,海達不知道?宏盛難道沒有發現? 唐綿語塞。 確實,海達那么多經驗豐富的律師,不會看不出來。 見她想不明白,黎靖煒開口提點:今天的會誰通知你來的? 章律說是Terrence點名讓我來的。 唐綿心里沒底。 Terrence為什么會叫你?你想過沒有? 就是看在你資歷淺,又沒了解過這個項目的具體情況,一定會保守地跟著大家的說法來,不會太冒進,不敢亂說話。是他點名叫的你,但沒想到你直接拂了他的面子。會上大家都在打太極,沒有人表態,就只有你膽子大。槍打出頭鳥,唐綿。 男人沒看眼前的女人,攪咖啡的動作也很緩慢。 唐綿的臉色已經不好,她無疑就是黎靖煒口中的那只冒進鳥兒。 我知道你是好心,你的意思我也都明白??赡愠蚜诉@口舌之快,也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黎靖煒繼續說道:你回到座位上,是不是都沒去注意Terrence同他旁邊幾個高管的臉色? 唐綿的確沒注意。 當時她從演講臺下來,整個人被掌聲震的暈乎乎的,坐到位置上也只顧著走神。 整個會議,你都只顧著記錄和思考與你自身專業相關的問題,是不是沒在意誰的態度是什么樣的?黎靖煒的聲音很低,語速也慢,聽不出什么情緒。 他望著低頭的唐綿,頓了頓,才繼續:這種會,和你學校里面的研討會,以及你們所內部的專業分析會,有本質區別。不能你心里有什么就說什么。 我當時只是想把我的觀點表達出來,我的目的很單純,就是為了宏盛好。完全沒有針對誰的意思。 唐綿說到底只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以往就算是在工作中,她都是負責后臺的。 說白了就是坐在辦公室做案上工作。 社交不多,極少有這種在眾人面前發言的時候,對外的社交經驗都談不上豐富,更別說城府深不深了。 再加上這段時間都是在忙學校里面的事情,思維更是沒有一下轉換過來。 你的心,我明白??蓜e人不一定。 見唐綿有眼紅趨勢,男人語氣變得緩和。 面前的女孩沒有開腔接話。 你是成為一些普通員工心中的英雄,敢說敢做。但是,同樣也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 男人放下小勺子,有種想要安慰卻不知道怎么開口,別別扭扭地又繼續在擺事實講道理的感覺。 唐綿的手心有了濕汗,她終于開口,道:我沒想到會這樣。 下次再參加這種會,說什么前,先冷靜思考。在你自己沒有把握的時候,盡量少說,多看。 話音落,黎靖煒往杯子里倒了包奶精。 唐綿無言以對。 想到前兩天沖動釀成的U盤事件還沒有后文,又惹了這么個麻煩。 那現在該怎么辦?唐綿本能地問道。 黎靖煒沒再說話,他的面色平靜,兀自拿著勺子攪拌咖啡。 看著男人的動作,唐綿愈加緊張:不會對你有什么影響吧? 她下意識上前,輕輕拉了拉男人的衣袖。 兩人靠得很近,她嗅到了他身上獨特的味道。 Terrence背后的人是誰,她很清楚。 唐綿越想越心涼,這次的項目立項似乎被她搞砸,她不明白中間的派系斗爭,她也摸不透黎靖煒對這個項目的具體態度,但她完全能夠察覺到這種微妙關系。 她害怕自己被當了槍使,槍口還是對準了黎靖煒。 男人聞言扭頭,沒接話,被唐綿拉住衣袖的那只手,自然地,捏住女孩已然冰涼的掌心。 他的手很暖,將溫度,很快傳遞到唐綿這一邊。 她想說什么,就看見黎靖煒伸手將自己垂在身后的頭發撥到前方。 中長發堪堪遮住了鎖骨。 觸碰到肌膚,有些扎人。 唐綿尷尬,將想說的話咽了下去,沒再開腔,只是習慣性地想伸手撩頭發。 才將手抬起,卻被黎靖煒握住。 此刻,雙手都被他拉住,兩人之間姿勢親密。 不要多想,我同你講那些,沒有別的意思。 唐綿感覺到他的拇指在摩擦自己的虎口,癢癢的。 只是怕你之后也這么沖動。 黎靖煒笑了笑,接著說:工作上注意,其他方面可以像今天這樣,膽子大些。 唐綿抬眼看他,自然明白男人話中的意思。 還沒來得及說什么,男人湊近,在她耳邊喃喃低語兩句。 她的臉瞬間紅了,害羞地想要掙脫男人的手。 黎靖煒放開她,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腦勺,手隔著她的秀發在她脖子上捏了捏。 他的手很大,很暖。 她的身體被他帶的不自覺向他靠攏。 進去吧,我抽根煙。 回到會議室,主持人已經在做最后程序性發言,Terrence的座位也沒有人影。 唐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沖劉律低聲道:師兄,對不起,我貌似把事情搞砸了。 劉律扭頭,看出自己這位小師妹已經反應過來:來之前我不是提到我們這兩天都在和臺灣那邊對接了嘛,工作都進行好久了,我以為今天的會只是走個過場,有沒有問題,就算有什么問題,他們高層曉得解決,我們可以在文件中列出來讓他們參考,已經基本決定的事,沒必要在這么多人在的場合公開反對。 見唐綿被他說來眼角紅紅的,又緊接著安慰道:不過,我倒是佩服你的直接!剛剛我也被你說來很興奮,真的很有律師的職業態度。我也覺得這個項目風險挺大,讓我發言,我一定也會提出來。真的,不騙你,不信回去給你看我準備的發言稿!所以沒什么,我們是做這一行的,不把毛病指出來,人家公司花錢請我們干什么呢? 走出會議室,一行人朝電梯口去。 經過茶水間,唐綿聽到里面傳來員工的吐槽。 你們誰把泡好的咖啡放在這里了?放這么多方糖和奶精,也不怕喝了膩得慌。 那人聲音很大,瞬間就圍了幾人上去。 唐綿往那邊瞧了一眼,已然沒有了那男人的身影,她跟著劉律快速走開,有種心虛感覺。 宏盛集團大廈門口。 唐綿沒有上車,她對副駕駛室里的劉律道:師兄,我等會兒有點事,就不回所上了。 目送著轎車離開,唐綿又轉身進了宏盛大廈。 她上次給引子送資料,她記得黎靖煒辦公室在哪里。 站在外面,唐綿手指緊了緊手里的包,猶豫會兒還是抬手敲,還沒碰到,有人打開走出來。 Leo抬頭看見唐綿,有些驚訝。 唐綿也沒想到出來的是他,她往辦公室里瞅了一眼,問:黎總在嗎? 黎總開完會直接去了機場,還不知道具體多久回蓉城。 一句話,Leo交代清楚了黎靖煒的行蹤,他又看著唐綿:是海達的唐律師吧?你有事找黎總? 沒事,只是有些小事請教黎總。唐綿沖他微笑。 再從宏盛出來,唐綿沒有立即離開,坐在附近街心公園的木椅上,蓉城一連降了兩天溫,今天氣溫有回暖趨勢,白天還出了些毛毛太陽。 她拿出手機隨意翻了翻通話記錄,也看到了被自己放進私密組里的那個電話。 心里在遲疑不決,腦海里飄過很多思緒。 要不要撥這通電話? 撥了以后要說什么? 此刻,唐綿覺得自己還真是矯情。 之前對黎靖煒說的那些堅持,似乎都變做了空話,相當諷刺。 天已經黑透了,公園健身步道旁可愛的小路燈陸續放出光彩。 唐綿白皙的雙腳踩在高跟鞋上面,她的腳偏小,趾頭漂亮秀氣。 冷空氣有些凍腳,她不自覺地互相輕輕摩擦取暖。 她仰頭眺望不遠處的星星燈放空自己。 良久,正打算穿鞋離開,手機在包里嗡嗡震動。 看到來電顯示,唐綿的心臟明顯加快跳動,一時不知道接了該說些什么。 電話接連不斷地響了兩次,良久,她忍著如鼓的心跳摁了接聽鍵。 黎總。 男人磁性的聲音從那邊傳來:Leo說你去了辦公室找我,有事? 沒事 唐綿有些無話可說,只覺得尷尬在蔓延。 她捏著手機,感覺掌心有些黏,想要尋個理由說些什么,黎靖煒的聲音又響起:回海達了嗎? 沒有,我今天直接下班。 那邊也沒再說話。 唐綿開口:黎總 怎么了? 唐綿聽到他接的這句怎么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他的聲音里有不可以用語言描述的曖昧因子,稍作思量,她鼓足勇氣開口:今天謝謝黎生教我,我以后不會再這么沖動行事。 我教你什么了?男人反問,語氣平和深厚,但又有淡淡的打趣意味。 唐綿在這頭面紅到脖子,握著手機,兩廂無言。 黎靖煒的聲音突然傳來:你別想那么多,小事。 唐綿在這頭,摸著自己新做的指甲,很是光滑,可有些話卻是哽在喉嚨,說不出口。 見她不搭話,黎靖煒頓了一頓,說:回海達別人問起,含糊兩句就行了,不用詳細談。不要多想,記得去醫院做復檢。 唐綿低聲說好的。 一并回復了他的第一句叮囑,與第二句關心。 不知為何,聽他那么說她只覺得安心、踏實,心里的石頭像是悄然落地。 你在去機場路上嗎?她有話沒話地扯了一句。 如果我在路上,你打算來送我?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她感覺出來他在笑。 唐綿臉紅,不知道該怎么接才合適,眼神望向身旁的溫暖街燈光,她突然就想到在蓉城第一次遇見他時的場景 機場大廳他那顆袖口所帶來的小小光芒,她仍然記憶猶新。 思緒飄遠,那邊的人已經自行接話:時間不早了,回去吧,女孩子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 直到掛了電話,唐綿還有點不相信,最后那句叮囑是從黎靖煒嘴里說出來的。 在她的固有印象里,黎靖煒惜字如金。 可她現在回憶同他的獨處時光,似乎并不是這樣。 他對自己處處關照,曖昧的話更是說來就來。 這幾次,她所接觸的黎靖煒,完全不同于自己以往想象中的那個男人。 他在茶水間對自己說的我知道、我明白還回蕩在耳邊。 剛剛的那個當下沒有心情體會,現在一個人坐在這里,回憶自己和他在茶水間的對話,風柔柔地擁抱著她,胸口有甜蜜感覺在滋長。 手機震動,短信進來 【等我回來】 看著發件人那里的手機號,唐綿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比任何一次都要快。 她將手機握在掌心,站起來向公路邊走去想要招一輛出租車。 一路上,有父母帶著小朋友在玩滑梯,笑聲傳來,像鈴鐺一般悅耳。 還有小情侶手牽手從自己面前經過,甜甜蜜蜜。 公園的小路燈將周圍的氣氛烘托得恰到好處的溫暖。 她的心,仿佛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