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回家
第45章 回家
燕云歌聞言便稍微走了幾步到達堂內,里頭正燒著無煙的銀骨炭,是比門邊要暖和多了。 白容讓人搬來椅子給她坐下,嗤笑了聲,問:昨天還好好的,今日怎么病了? 燕云歌早已想到說辭:昨夜思及往事惶恐不已,不慎吹了一夜的風,便病了。 白容道:什么往事能讓你惶恐不已,說來聽聽。 燕云歌虛咳了幾聲道:那時在知府府中,草民惹惱了侯爺,如今侯爺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草民感激之余,自然惶恐 白容想起那日的事,沉著臉說道:要不是看你還有幾分才能,本侯昨日就命人扒了你的皮。 燕云歌臉色發白,起身感恩:草民謝侯爺寬宏大量 白容不喜歡她話里的虛偽,揮手讓她坐下,說道:剛好你來了,本侯有一事問你。 燕云歌方才進來前,遠遠的看見了蘇芳從房里出去,看樣子兩人剛談完正事。她猜測是蘇芳的回答并未讓他滿意,所以此刻又問自己。 侯爺請說。 近聞西邊盜匪橫起,燒殺搶掠,四處暴行。當地官員也多次請求朝廷派兵,皇上以為只是些流民,并未重視,把折子發去兵部,讓兵部的人處理。兵部的人卻嫌山高路遠,至今未有所動作。本侯的封地駐軍離那不遠,燕公子以為本侯該不該出這個兵? 剿匪么燕云歌皺眉,隨后開口,草民以為還是靜觀其變為宜。 為何? 侯爺派兵鎮壓暴徒雖能收得民心,但是侯爺的親衛軍擅離封地,也勢必要落人口實,若嚴重些,可能會落得個擅自發兵的罪名。若侯爺您請了旨,親自帶兵前去指揮,朝中大勢也等于是拱手讓人。剿匪本是兵部的事情,兵部推諉不出,其中就有古怪。說明此事做的好未必有嘉賞,若做的不好,反而容易被千夫所指。弊大于利,草民建議侯爺還是置身事外為好。 至于受災的百姓,并非她無動于衷,而是她站在謀臣的立場,只能顧及白容的利益。 白容若有深思。她這番話與蘇芳說的無異,看來此事暫不可為。 白容沒再說什么,站起身在廳內隨意走了幾步:原本是想跟你算算賬,但看你都咳成這樣,算了,本侯也沒那么小氣。 燕云歌起身謝恩:咳咳,草民謝侯爺體恤。 白容負手而立,背對著她:既然病了,那就早些回去罷,省得在這里咳個不停。 燕云歌想起今日的目的,侯爺,草民來是向侯爺辭行的,勞家母思念,草民打算回盛京看望母親。 白容回頭,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那真是巧了。本侯也得了旨意,年底要回京,不如你隨本侯的馬車一起回京吧。 那還了得。燕云歌故作為難,一番掙扎后才吐露真話:其實草民急著回去,還是因為最近惹了官非,不走不行。 白容笑道:說說吧,是什么樣的官非,能逼得你落荒而逃。 話中分明有奚落之意,燕云歌也不在意,三言兩語解釋了下那兩名管事的事情。 她看了看白容的臉色,又道:如今一個管事失足死了,一個畏罪潛逃,草民身為當家,實在難辭其咎。草民倒是清者自清,不怕官府的問話。就怕官府為了年底的評績,會使些手段,草民這身子骨又實在不堪。所以想著還是避為上策。 白容想起之前顧行風對這案子的看法,眼里若有精光,語氣卻不甚在意:此事本侯也有耳聞。折的是自己手下的一員,下一任江淮左都使來的不知會是誰的人,他這損失可謂是不小。白容忍住怒意,見她的確瘦弱許多,便道:就你這身子骨,要真被官府帶去問話,沒幾天就送了命,也是可惜了。罷了,此事本侯會有分寸,你退下罷。 燕云歌松了口氣,見他面上平靜,疑惑之余拱手告辭,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人走了,房里又安靜下來。 過了沒多久,送燕云歌離開的侍從回來,垂首說道:回侯爺,小人送燕公子離開時,特意選擇魏護衛當值的院落,兩人都目不斜視,好像并不相識。 白容揮手讓侍從下去,心里對燕云歌的疑心并未減少。 為數不多的交手,他對燕云歌的印象都算不得好。廢園那日的事情他至今沒有想通,若說她與那女子聯手,是為了設局取信他,事后她又為何一走了之?在萬花樓知道自己身份后,也不見來討好自己。若說不畏強權,如今又來投奔,費心演一場毛遂自薦的戲碼?還有顧行風所言,分明是說她就是背后的主事兇手,苦于找不到證據以及她的作案動機,所以也只能傳話,不能收押。 想到這,他還是傾向燕云歌自己的說法。幾名管事監守自盜又分贓不均,害怕事情敗露就借刀殺人、栽贓陷害。 只是,也有說不通的地方,比如幾個管事何以敢把主意打到朝廷命官頭上?還有,這個燕云歌從突然出現在巖城,再到行事作風,也是里里外外透著古怪。 這個人,肯定還有別的身份。 日夜兼程,燕云歌一行人總算趕在第一場雪來臨前,到了江南腹地。 雖說是江南,這冬日來臨后,那刺骨的冷一點也不遜于北方。因為不急著回去,她干脆買了輛能容納八個人的馬車,在里頭煨著紅泥燙著酒暖身,再雇了兩個馬夫御著雙馬趕路,這一路走走停停,倒是愜意。 無塵看了眼靠在一邊閉目小憩的燕云歌,見她的臉色有些發白,不覺感到擔憂自離開巖城后,她的氣色就一天難看過一天,身子這么不好,偏選這樣的天氣趕路,不知是何苦。 燕云歌似是覺察到落在臉上的視線,雙眸睜開一條縫隙:怎么了? 無塵沒說話,反倒是趙靈憋不住了,開口便問:老大,我們現在直奔盛京,是不救文香了嗎? 燕云歌披著黑色的裘皮大氅,身上蓋著一條毯子,一臉憔悴:之前是不知道白容也要動身回京,有他和他的鐵騎在,我們得手的希望不大。如今我們先行一步,他們便是動身的晚一些,過上幾天也該到盛京。我們比他們早一步到,早做安排,反而有勝算。 趙靈疑惑了,人都去大理寺了,還能有辦法? 燕云歌疲倦的笑笑:大理寺又不是銅墻鐵壁,沒你想的那么可怕。再說了,刑部能派出顧行風來調查這個案子咳咳。雙眉蹙起,她輕輕咳了幾下,聲音放低不少:說明這個案子上頭特別重視,我們想在路上動手不容易。 趙靈點點頭:還是老大想的謹慎。頓了會兒,又道:我和師姐說過了,她說這次能得老大相救,出來后必效犬馬之勞。 本就是她費心害的她,這份感激燕云歌受之有愧,便沒作聲。 入了城后,燕云歌繼續閉目養神。趙靈撩起簾子看這天子治下最繁榮的地方,嘴里嘖嘖有聲,不愧是盛京啊,這街上就是熱鬧,賣什么的都有。 季幽順著趙靈的視線去看,也不由驚嘆。巖城也是繁華的,但是與盛京完全不能比較,只見遠處房屋林立,近處商鋪有序,腳下青石街道,干凈整潔。再看來往人群,人人臉上帶著祥和平靜的表情,從入城至今,無不顯示著安居樂業景象。 燕云歌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她是第二次回到這里,離京十年,上次的記憶分明模糊了,如今想起來的卻是本該更模糊的一些東西。 那日她從大秦戰場下來,中途回京復命,一路舟車勞頓,疲憊不堪??墒腔氐焦释?,依舊掩飾不住那份歡喜和欣慰,拉開窗簾一角,外間春光正好,沿途花樹下是她治下的子民鋪著席子,羅列杯盤。路邊各色叫賣炊餅、棗糕的小販,不少人認出她的馬車,還不顧她的拒絕,紛紛把自家的好東西丟進來,當真是滿載而歸。 她當時拿起一個菜販給的瓜果,想著等這場戰打完,就辭官歸隱,與那個人就過過這樣的小日子也挺好。 他這么想要名分,給他就是了。 可惜,等她再次回到戰場,就死在了遙遠的邊境,再沒機會了。 燕云歌再次閉眼,仿佛繃緊的弓忽然松了弦,渾身說不出的疲憊。 除了無塵,沒人看見她眼角的濕潤。 馬車到了一家客棧門口停下。 燕云歌卻沒有下車,只道:我先回府看我母親,明日再來找你們。 趙靈想跟著去,她還沒去過高官的府邸呢,想去開開眼界。 季幽攔住她,你別跟去搗亂,回頭別人還以為小姐治下無方。 不會的,我有分寸。趙靈看著馬車里的燕云歌道,老大,我不開口說話的時候,還是很像大家閨秀的。你讓我跟去吧。 改日吧。燕云歌瞥了她一眼,笑道:等你今晚休息好了,我明天就是想攔也攔不住你。 那好吧。趙靈只得死心。 季幽隨后又上了馬車,我與小姐一道過去,省得門房看見小姐只身一人,輕慢了你。 燕云歌閉著眼,隨口道:那是個機靈的,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是做不了我的門房的。 聽此,季幽也只覺得這話奇怪,并未深想。 車轱轆攆著青石街道緩緩移動,歷時兩個半月,這家,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