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午的時候，周蓮就到了。周蓮是周世斌的大姐，她和丈夫老張只有一個兒子，目前已經在法國定居。女方要比男方退休早，周蓮早早退休，平時閑著也是閑著，和周世斌經常來往。她一進門就聞到了味道，看見何瓊在廚房里忙，對周世斌說，小何還是靠的住的。

    說到這里，她想起來了慧清丈夫，慧清也找了一個何姓人，真是有緣。她這話一說出來，覺得不妥帖。何瓊和慧清丈夫都算高攀，這么一說總感覺怪怪的。周世斌了解自己大姐，不會多想，點點頭說，是很有緣。

    等小妹來了之后你再囑咐一下她，她那個嘴沒把門的。周蓮跟周世斌說，她們小妹周韻小時候被寵壞了。當年她已經在制衣廠上班，有機會提干，周世斌又是家里唯一男孩。老一輩人，心偏，下鄉最后歸在周韻頭上。她哭鬧之后不管用，賭氣一樣在那邊嫁了人，回來之后整個人性格都是變了。

    周蓮心里對不住meimei，因此也格外包容，她來了之后先想著告訴周世斌這件事。周世斌也對小妹多有照顧，他想到一件開心的事，你知道老三她們家閨女今年申請吧。

    周蓮點點頭，說，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了，蕊蕊有天賦。周韻家閨女今年十八歲，早在初中的時候周韻敏銳意識到自己女兒不是應試的料，但是也不是不努力。因此開始找一些捷徑，開始了砸錢準備另一條路。索性周慧清和周蓮的兒子都能幫一幫，少走一些坑，少花一點錢。不過少花也少不到哪兒去，本科四年讀完總是要讀碩士的，這幾年幾百萬又要投進去。

    周世斌笑笑，沒有繼續說下去。兩個人就著兒女，去世的老人又談了一會兒。等到晚上的時候，周韻夫妻和老張陸續過來了。

    周韻的丈夫老王要拉著周世斌和老張喝酒，他把自己帶的酒拿出來。老張瞥周蓮，推拒說不行，已經戒酒了。周蓮輕飄飄的眼神在老張身上一跳，又轉到自己meimei身上，兩個人說起話。

    周世斌也推拒著，他說至少得等慧清和清遠來了，到時候大家誰也逃不過。說到這，老王見好就收，嘿嘿一笑，問周世斌，老周，你這女婿怎么樣。

    周世斌笑著搖搖頭，又囑咐了一句，一會兒別忘了我告訴你們的。他眼睛盯著周韻。周韻笑笑，老王拍了拍周世斌肩膀，阿哥，心里有數的。

    正在燉著佛跳墻的爐子上飄著幾個看不清楚的白煙。夏天很熱，廚房的熱氣不能過給吃飯的人，老房子的廚房又很逼仄，只有一個窗戶開著。夜幕下有幾縷風吹進來，也算是緩解一下燥熱和疲憊。何瓊站在案板前發呆，斜上方的窗戶傳來的各種聲音的混雜反而成為一種柔和的，可以撫慰的力量。廚房門半掩著，飯桌上他們說話聲傳進來，她收回神，緩緩吸進一口氣。

    當一個人注意力不分散的時候，很難忽視充斥進耳朵里的聲音。飯桌上正在談慧清的丈夫，嘻嘻哈哈的，很和睦的樣子。何瓊聽到咕嚕咕嚕的水開聲，忙把青菜下進去燙一燙。她看佛跳墻熟了，用毛巾捧著出去，剛把菜放下何清遠和周慧清就到了。她一個不注意碰到了砂鍋邊，被燙的心神一震，趕緊去沖水。她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何清遠是今天的主角，一進門就有八雙眼睛看過來。周韻的女兒很機靈，因為上學的事情和周慧清很親近。她先湊上去，幫阿姐把包放好。然后一雙眼睛總是時不時地看何清遠。

    周慧清笑著問她看出點什么來，王欣蕊笑嘻嘻地夸何清遠，姐夫真的很帥氣，我們男同學沒有一個比得上姐夫的。恭維也是需要依據事實，一打眼看過去，何清遠的臉確實打敗了國內大部分男性。

    王欣蕊心里對她阿姐更加佩服，即使是找男人，從相貌上也超過國內百分之九十的女性。她覺得自己這個姐夫比一些明星還要俊秀。

    打完招呼，慧清和清遠落座，給他們留的位置是中間靠右?；矍逵沂诌吺侵苁辣笾苄列毴?，左手邊則依次坐周蓮周韻兩家人。右邊靠廚房，最外側的位置剛好留給何瓊。上菜和收拾都很方便，期間也方便照顧小孩子。

    何清遠剛坐下，就感覺如坐針氈。他很久沒有被這么多人同時關注過了，后背有些僵硬?；矍逄嫠榻B眾人，一一打過招呼之后老王先說話，他分別替在座幾位男士倒酒，說要好好喝一杯。

    慧清直接替清遠回絕，他還需要開車送自己回家。這一句話十分直接，清遠面對老王的目光只是禮貌性微笑。

    周蓮說，不喝才好，好不容易養好的胃一喝酒就壞，人的身體最重要。她前段時間做了個小手術，因此對養生開始格外在意起來。周韻說，偶爾喝喝還是沒什么，不過確實要注意身體，現在他在家是不喝的了。

    周世斌那邊三人開始喝起來，最后話題兜兜轉轉還是繞回了何清遠身上，他的長相，他的才藝，他的風度。大家記著周世斌的提醒，也沒人問何清遠更細致的個人方面。王欣蕊忍不住笑了，比起來第一次見家長，這更像是小學生家長見面。

    何清遠面上功夫十分到位，誰的話都接，臉上的微笑恰到好處，交談尺寸態度讓人喜歡。周慧清一直注意著何清遠，看見他處理得當心里松了一口氣。放松之下看到他和長輩敬茶，光滑細膩的白色手腕在餐廳的強光下好像一塊玉。她看到了他干凈的袖口。她又仔細看了看這身衣服，發現這身衣服是兩個人出來第一次約會的時候穿的那一身。她的心臟一下子柔軟了。她想到了清遠小時候握住她的手，她想去看那在眼前閃過的手腕，又舍不得把眼睛從他身上撤開。那個時候他握住自己的手是什么感覺，她忘記了。

    慧清趁著沒人注意，悄悄用左手去拉他放在腿上的那只手。是溫濕的感覺，他流汗了。她短暫而輕巧地捏了一下就收回來了手。

    別緊張?；矍搴苄÷暤恼f了一句，然后拿紙巾擦了擦手。她沒有多余的意思，尚處于情感中，等抬頭發現清遠在看自己，問，怎么了？清遠搖搖頭，只說了句，佛跳墻很好吃。

    慧清笑出來，你要是愛吃，我之后和何瓊學給你做。她想了想，又說何瓊是他們弟妹，在做飯，現在還沒出來。

    何清遠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他對于自己的處境很有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