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天還沒有亮,趁著無人往來時,疏雨一行人連帶著嚴浩翔,翻開了東莊坡林子里每一處不平的土坑。 土坑翻開以后,沒有一個人能說得出話來。采之姑娘所猜不假,死在萬利來中的姑娘,確實被埋在了東莊坡。 一個一個土坑里,是曾經鮮活的女子,她們的音容笑貌疏雨和岑聞不能了解,可是她們已經露出白骨的軀體,卻清楚昭示著她們死前遭受的非人凌虐。 嚴浩翔已是無力支撐自己的雙腿,他凄聲嗚咽著,仔細看著每一具尸骨,可就是,就是沒有自己的meimei。 蘭心姑娘才去了一個月,采之說她去時,手上戴著一節紅繩,是她們幾個姑娘自己編的,討個新年的彩頭。 可翻遍了,也沒有哪怕一具尸骨戴著紅繩。 疏雨和岑聞,看著躺在土坑里的尸骨,心情沉重異常。疏雨轉頭看了一眼嚴浩翔的方向,是傷心過度,所以無力癱坐在地上。 到了這會兒,她們已經清楚了事情來歷,是李跡在天字房不小心丟了東西,他疑心嚴蘭心將他的東西藏匿起來,便又去找她。結果質問途中害死嚴蘭心,還帶走了嚴蘭心的香奩??删退氵@樣他還是不放心,還要去嚴家找那東西,最終導致身份暴露。 疏雨將眼神才嚴浩翔身上收回,默默吩咐下人道:此地應該不是嚴姑娘的埋骨之處,好好掩起來罷。 她們并未放棄搜尋嚴姑娘的尸骨,只是眼下十一月降至。按著鐘毓問出來的話,京中顯貴應該于不久后便要抵達遂州。那該先把這事報給能與京中聯系的林遠楠和沈風靜。 拿著天字房中帶出的血書,疏雨揣在懷里,在岑聞的陪伴下,再次來到了林遠楠的宅邸。 林遠楠協同司理院一同處理李知府一事,倒也不算忙,可他要這事十拿九穩,便又在府衙和書房中忙得見不得人影。 聽到疏雨的消息,林遠楠匆匆趕來,面上帶著詢問。 只見疏雨鄭重行了禮,抬起頭來,目光清炯地對林遠楠說道:民女還有一事要報。事關重大,不知大人是否愿意聽一聽? 私茶一案,疏雨也沒用過事關重大四個字。所以林遠楠沉思了片刻,不解問道:比私茶一案還要重大,那豈不是若是遠超我能力之外,岑姑娘是為何對我基于如此厚望? 疏雨不緊不慢地拋下一記重雷,因為此案牽涉京中勢力,鄠州知府以及李家。 她將事情明細道來,饒是林遠楠也聽得沉默了下來。 說完,疏雨正色道:私茶一案,只能叫大人把李家踩下去,可眼下一案卻足以讓大人立功回京述職。 沉默了片刻,林遠楠低聲笑了起來,他看著疏雨,說道:若岑姑娘所言屬實,那我確是要謝謝岑姑娘了。 他肯定地說道:沈風靜同我說的不錯,岑姑娘確是大才之人。 若我查驗過后,有甚么進展,我再托人聯系岑姑娘。 那便多謝林大人了。疏雨躬身道謝,然后轉身,跨出了門外。 林遠楠雷厲風行,查到了萬利來背后確實有徐清為鄠州知府獨子的勢力,他便送了加急信給尚在京中的沈風靜,不過幾日他便收到了沈風靜回復的加急回信。 沈風靜在信中回道,她在京中也查到了,在十一月初二這一日,裕豐港會有一艘大船途徑鄠州行往遂州,并且在那幾天中,有幾位大人恰好領了休沐。 沈風靜秘密將此事上報官家,遂州知府買賣私茶一案,竟能牽涉到京中要臣。尤其是萬利來背后的陳清為,他父親曾是陳相門生,是受陳相舉薦一路做到了鄠州知府。得知此事官家震怒,也有心敲打陳相,陳相的黨羽不止在京中,許多地方諸如要塞鄠州,都有擁護陳相之黨。為了不打草驚蛇,官家只派了沈風靜即日帶人馬領旨南下,去接應遂州和鄠州監察使。 沈風靜帶隊快馬南下,能于八號前抵達遂州,而那艘船靠岸遂州時估計是十二號,沈風靜剛好能趕在他們前頭先布置妥帖。 這便也算給沈風靜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了,此事辦好了,他們沈家說不準能換一個不去熙州的機會。 而針對李家私茶一案,也剛好會在十四號,萬利來的事情完結后開庭。 所以疏雨何岑聞現在除了尋找嚴姑娘的尸身外,還在專心籌劃著,自賣茶葉和庭審之事。岑聞還在忙著改進末茶口感,她用冬云去茶市上買來的炒青茶試了幾次,終于磨出了香味濃過苦味的茶末。于是她急忙差長守去問問嚴浩翔,是否能勻她一些玉清茶試試。 嚴浩翔收到口信好,當即便答應了。他也需要分些心思來,不能一再沉湎于meimei身隕的消息中了。所以這會兒,他除了在扎進各處荒林里,尋找車轍和新土包的痕跡外,還是會抽出許多時間來重新料理茶園。 七號這日,沈風靜到達了遂州,為了不驚動別人,只去岑家與姊妹兩人見了一面,聽兩人詳細講了一遍天字房的情況。 沈風靜也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十二號晚,船靠岸遂州,這一晚,他們定然是會落腳城中客棧歇息收整。第二日,才會上天字房去。并且多半不會直接從萬利來正門進去,她會派人定好萬利來附近,可能會有暗門直通萬利來二層暗梯。 等人上去過個把時辰,酒足飯飽準備行不軌之事時,便到了沈風靜拿人的時候。 此事并不需要岑家配合,只需要她們替她瞞住沈風靜的行蹤就好。 疏雨和岑聞心中清楚,臨走前還送了茶末給沈風靜,讓她帶回去可以分給下人喝。 轉眼便到了十二號,果然如沈風靜所料,晚上申時,那艘船如約靠岸了。船上幾位京中和遂州官員皆宿在城中客棧中,其中來的,也還有那徐公子徐清為。 隔日,十三號中午,徐清為在得月樓設了宴為這些大人接風洗塵,其間李跡也帶了好酒前來,不知道是來攀誰的勢。但如今李知府下場未定,從前鄠州看好他的人,現在對他也只剩冷待。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李跡反正也不惱,只不動聲色地賠笑喝著。 另一邊,沈風靜帶的人早已接到了兩州監察使,眼下局勢,也只待這些人收席之后,悄悄入甕了。 沈風靜這邊是山雨欲來之勢,疏雨和岑聞這邊就平淡躲了。這日,長守去拉了一箱玉清茶回來,進門時,看到二姑娘貼得很近地在和大姑娘說話,他模糊聽到幾句諸如你最近都不陪我多睡會兒,你看,說著你還不理我之類的嘟噥,然后大姑娘回了句甚么你那是睡懶覺還是折騰之類的姐妹間私房話。 長守不好意思細聽,他趕忙敲了敲門框,不好意思地說道:二姑娘,茶我取回來了。 疏雨聽到他的聲音,默不作聲地帶著椅子挪得離岑聞遠了點。岑聞注意到了疏雨的動作,然后不滿地把目光投向了門口的長守。 見長守無辜地抬著一盒茶葉站著,岑聞站起身來,沒好氣地去把茶葉接過,就要進內間去。 可走到長守面前時,岑聞好似聞到了一股奇異又熟悉的味道。 仔細嗅了嗅,岑聞出聲疑惑地問長守:你是沾上了甚么味道? 她仔細回想了下,感覺這股味道不久前好像才聞到過。 長守問了問自己的袖子和肩膀,確實是一股味道,他于是苦著臉回話道:回姑娘,下雨這路爛了,只能繞路從城西過來,路上過了一片臭椿樹就熏成這樣了。 聽他說著,岑聞點了點頭,臭椿樹確實是這股味道??伤€是覺得這味道似曾相識,想著想著,目光瞟到桌上的茶盞,看jiejie氣定神閑地到倒著茶,她忽然便想起來了。是李跡,他上次來茶坊時,身上便是這股味道! 岑聞心中有了一個猜想,她試探性地問道:這臭椿是到處都種么? 長守想了想回道:不是,村里頭種的多,但這種成一片的好像也就引鳳坡出來城西那一片。 是了,李跡平素里并不愛踏青游玩,就算是為了陪父母去登山,那也斷不會去城西那一片荒山。況且李跡來的那日還是早上,沒有道理大清早的他便平白沾上了這股臭椿味。 那么只有一種可能了,為甚么嚴姑娘的尸身沒和其他姑娘的埋在一起,就是因為李跡放不下心來,怕事情敗露,于是自己將人挖出來,埋到了城西。埋尸定然耗費了他許多時間,不然不會沾上那么濃一股臭椿味,連熏香都蓋不住。 想到這里,岑聞背上出了一層冷汗,她轉過頭去緩緩看著疏雨,說道:jiejie,我好似知道嚴姑娘埋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