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兩日后,岑老爺收到急報從建州賞茶回來,想著家中女兒還沒涂過脂粉,路上見到時興的胭脂水粉,便挑了幾盒送予兩姊妹。又聽說疏雨為茶坊獻了一計,欣喜不已。將疏雨喊來夸贊了一番,還特允了給兩姊妹幾日清閑,正好能在乞巧那天去逛香橋會。 用完午膳,午間,聞兒便帶著胭脂來找疏雨。疏雨剛半松了髻,準備去小憩片刻,就見岑聞淡青色的裙角在門內旋開,幾步跑來她的方凳邊,腮邊掛著薄汗,細細喘著氣說道:jiejie快與我試試這胭脂,看看抹上什么樣子。 疏雨的那盒胭脂還放在妝奩里沒動,她看著那穿心盒奇怪道:怎么你不先試試,倒要我先涂上看看? 岑聞聽了,作出那嬌憨之態討巧說道:可這檀色配jiejie,我就想看看jiejie涂上。 疏雨神色淡淡地看著環形穿心盒里的口胭,她對胭脂水粉一慣是無甚興趣,所以也沒用過。但經不住岑聞磨,她想了一下問:這口脂平日怎么涂? 岑聞平日里見過爹爹給娘點唇,有些臉紅地說:那應該是用手抹開吧。 說罷她將盒子打開,露出里面胭脂來,仔細說道:jiejie,我幫你,你把頭抬起來些。 岑聞指腹輕輕蘸了一圈口脂,左手輕輕搭在jiejie腮邊,右手已至jiejie唇邊。她分神看了眼jiejie,此時jiejie散著髻,一頭烏發輕輕搭在背后,帶著些懶散,與平日里樣子有些不同。因抬著頭,又要看著聞兒的動作,疏雨微微垂著眼,唇微微張開,細細吐息著。 她看著jiejie微張的唇,突然想起jiejie在榻上枕著,胸前肌膚細膩,因著角度隱隱露出的抹胸。她只覺得這手上的口脂熱了起來,熱得她怕燙著jiejie。 而疏雨抬著頭,仰目看著自己的meimei,兩人貼得太近了,幾乎是鼻息相交;她看著那指尖朝自己嘴唇愈來愈近,于是匆促眨了幾下眼,挪開了視線。 岑聞以指腹輕點疏雨的下唇,只覺得手下的唇軟得不像話,輕輕涂抹,下唇就沾上了檀色。涂完下唇,她又重新抹了下口脂,準備來點上唇。她手剛貼上那秀氣玉潤的唇珠,就感覺有有鼻息輕輕掃過她指尖,她猝不及防地縮了一下,感覺好似心里有貓抓一樣,癢得受不了。她吸了一口氣,靜了靜心,重新貼上jiejie的上唇,掃過唇珠,在唇峰下輕抹,連唇角都描過,才算完工。她這才抬眼看向jiejie,見jiejie雖未敷粉,但膚色勻凈,襯著檀口倒真像那隔著云端的美人。此時美人鬢發半解,抻著一截瓷白素頸,面上還染了一層薄紅,好像被她用手指撥開了云霧,把人點落在了面前。 這會兒她倒真是不敢再看了,生怕自己忍不住要觸碰更多,趕忙放開手下的瓊脂,喚道:jiejie,你快些照鏡看看。 疏雨轉過頭來看著鏡中的人影,其實檀色并不十分鮮艷,叫她看來與自己平日沒甚么區別,也不知為何女子總要扮起妝來。 左右照著,見有幾縷頭發不聽話,貼在面上,她還沒伸手,便感覺到meimei的手指已經劃過自己耳后,把發絲仔細地勾到了耳后。覺得有些癢,她輕輕躲了一下,卻惹來meimei的輕笑。她看著鏡中meimei,彎腰在自己耳后盈盈笑著,貼著自己說jiejie這樣,也很美。 疏雨聽了,只覺得耳邊熱燙,心里似有熱湯熨帖,她看著鏡中依偎在一起的兩人,應了一聲輕不可聞的嗯 乞巧這天,周姨娘喊著兩姊妹起了個大早沐浴梳頭,換了熏過香的新衣。過了申時,岑聞就迫不及待地拉著jiejie進了周姨娘的院子,準備請命出發。周姨娘讓冬云和雁喬備了車,又點了兩個小廝護著姑娘們,這才算是放心讓她們出門。走過御前街,便能看到香橋會了。會上那可是熱鬧得緊,近處的人們都會帶著香來赴會,用線香搭成一個長余四五米,寬約半米的香橋。到了夜里,人們便會將香橋點燃來為牛郎織女搭橋。 香橋會上還有許多攤販,有的吆喝著向來往的人們吆喝著賣巧果,巧果酥香應景,幾乎是人手一個;有的小販蹲在地上,紅布上放著各類站姿的磨喝樂,小孩見了這磨喝樂可就走不動道了,纏著鬧著要大人給買一個;還有不少捏泥塑的攤前圍滿七夕出來逛市集,祈一樁好姻緣的少女。 疏雨和聞兒買了幾個巧果,給隨行的人分了,還留了些帶回家給姨娘爹爹。這巧果做得精細得很,有魚兒狀的,有兔兒狀的,咬下去有芝麻和糖油香。疏雨拿著巧果走著,旁吃邊聽岑聞閑聊說著:爹爹還總說我不精女工,連寫字都歪七八扭。真是奇怪,他生來就只用學制茶種茶,我卻白白要學這么多,我還樂意與他換換呢,真是。 讓爹爹聽到又要說你不知珍惜,別家女子蒙學的機會都沒有,你卻已經學了四書,回頭你又要聽幾頓教誨。 那他為什么不干脆讓我們學茶道呢?這說出去,岑家百年制茶,兩個女兒卻半點他的衣缽都沾不到,不是平白讓人笑話。 是這個理呢,可這與你那狗爬字又有什么關系? 兩人邊斗嘴,邊往河邊走,乞巧節有人拜月穿線以求巧藝,有人去慶云寺上香以求姻緣和福氣,也有人放河燈以寄托心愿。河面上明明滅滅,映照著河邊行人影綽。七夕晚市,除了待嫁閨閣女以外,還有許多相攜走過的伉儷。 橋上水邊熱鬧非凡,但是不遠處的紫竹林卻有一絲幽秘、清凈之意。岑聞勾著jiejie的臂彎,打算從林中繞回原路。沒走幾步,突然聽見前方隱隱約約有人聲傳來,時低沉時嬌柔,聽不清真切。兩姐妹對視一眼,驚訝非常,心中猜想這莫不是遇上了戲文里說的那情人夜半私會。 疏雨聽了兩聲,回頭對meimei作口型說非禮勿視。岑聞心中有一絲好奇,于是她湊近疏雨輕聲說:書里說非禮勿視,可我不看,怎么知道這合不合禮。 疏雨被她拿者話一堵,挑著眉壓著氣聲回到:那你便去看個清楚算了。岑聞看jiejie停在原地,于是自己心虛地輕輕往前走幾步,瞪著眼循聲望去,只見前方亭子里有兩人身影相偎靠坐著,頭頂上月光輕輕移進來,照亮了兩人身影。 這回看清了右方稍高的是一名男子,只見他朝著懷里的人低下了頭,左邊靠在男子懷里的人兒,看著半挽了髻,應是待嫁女子。只見她直起了脖頸,湊近了男子,不消片刻,兩人的唇便貼上了,男子的手也緊緊箍住了女子的肩背。岑聞長于閨閣,學的是禮義,聽過的話本里寫的也是寫的躞蹀情深,夫妻以禮相待,頭一次見這戲文里寫的香艷場景。她騰地一下紅了臉,一時覺得心跳如雷,機械般地回頭,卻見jiejie也是一臉呆愣,頰上泛著紅暈,她朝著疏雨比劃,顫聲說:他她他們? 疏雨面上羞惱得不行過來,低下頭,快步上前拉走了meimei。兩人又不敢出聲驚擾這對野鴛鴦,只得踮腳輕輕跑出竹林。 聞兒驚魂未定,勾著jiejie的小臂半晌,遇到了迎面找來的冬云和雁喬,才松了口氣。遇上了這一出,兩人也沒了繼續繞回去賞玩看燃香橋的興致,都決議說不如回家將巧果分了和姨娘一起拜月觀星。 回程的馬車上,聞兒才出聲問jiejie,方才他們...剛講了四個字又怕簾外的丫鬟們聽見,壓低了聲音問:jiejie,方才他們便是在私會吧?她像是不好意思,但又好奇得要命,兩根食指貼在一起比劃了一下,問:嘴都貼到一起去了。 jiejie靠著車壁,聞言趕緊伸手捂住聞兒的嘴,雁喬她們可都在外面呢,你怎地不干脆再說大聲點。 岑聞不好意思地訕笑了下,但她還是好奇,拉下jiejie捂著她嘴的手,湊近了jiejie,含含糊糊問道:jiejie,這唇齒相貼,是個什么滋味? 疏雨一驚,回頭望進一雙濕漉漉的眼,那眼珠點墨般漆亮,大有不問出來不作休的架勢。 我又如何會知道,你問這么多作甚么? 我瞧著兩個人像要貼得好似一體,我好奇嘛,是什么滋味叫他們不管不顧在這涼亭這般? 有情人偷偷夜會的滋味,我怎么能知道,你你莫要問了。 哦 有情人便會這般,想貼著彼此嗎?她食指又一比劃貼在了一起。 jiejie有些惱了,說:我不知道。 meimei看著jiejie不再轉過來的側臉,她抬起手來,看了看自己給jiejie點過唇的指節,心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