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女主角,是女主
不是女主角,是女主
天啊。 顏令兒端著手機,反復播放視頻。網絡營銷賬號為這段監控錄像配了一段激烈的背景音樂,由于她不斷用手指拉回進度條,安靜的房間里便始終回蕩著同一段驚險刺激的聲響。 天??! 她再次驚呼道。 符黎坐在對面,優哉地喝著低因咖啡。這是最好的選擇,既能滿足味覺和欲望,又不會帶來過重的身體負擔。 她仍在循環播放那段視頻。這一幕被西餐廳的監控攝像頭完整記錄,然后不知怎的在網絡上流傳開來:影像內,一名高挑的黑衣男子從身后襲擊持刀歹徒,救下了手足無措的女性受害人。 好帥啊,令兒一邊感嘆,一邊伸手比劃,好像學過擒拿術。 她的好友就是畫面上的當事人,而拿刀的男人是她前公司的老板兼主編。事發當日,顏令兒急忙趕去陪伴,并在好友的工作聊天群里得知了犯罪者的疑似作案動機。符黎被解雇時揭露了某些事情,導致其他員工也接二連三地辭職,并因勞動合同糾紛集體提交了仲裁申請。這意味著佳日文化要拿出一大筆錢來作為賠償費,在業內的口碑也一落千丈。犯罪者認為她的反抗斷了自己的成功之路,于是計劃持刀行兇,實施報復。 簡直是荒唐的理由!這個人活了四十幾年,只剩下了氣急敗壞和窮兇極惡??赊D念一想,如果是男人,尤其是自大狂妄的男人,倒真有可能這么極端。最近新聞報道中,非自愿獨身者蓄意傷人的案件激增,不出意外的話他也是其中之一。如果有老婆孩子,誰還會去犯罪?哦,不,她怎么能這么想?顏令兒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趕緊拿起碳酸飲料灌了幾口。 所以,你們在一起了嗎? 放下杯子,顏令兒曖昧不清地笑著問。 符黎快速地搖頭,說:沒沒有。 咦為什么?他喜歡你吧,這么好的機會得抓住啊。 她故意做出一副嫌棄的表情。 因為感覺不太真實。你知道嗎,我們本來不該是室友的,他租了二房東的房間,所以才好友慢條斯理地表示擔憂。 那怎么啦,不更說明你們有緣嗎?你身上有幸運加成,一定會在愛情里無往不利。顏令兒說。 但是從二房東手里租房子其實是不受法規保護的,也就是說這份緣分,或者幸運,可能并不正當。而且,假如有好東西從天而降,我真的有能力接住它嗎? 唉!顏令兒雙手撐到桌子上,無奈地嘆了口氣,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她不會說她是個圣母畢竟她們可是近六年的好友但符黎的性格多多少少有點接近這個詞匯。她總是溫吞地自我反省,思慮總是過度周全。早在當初,她在過生日的夜晚說出那個奇特的愿望時,顏令兒就知道她內心有幾分超出常人的慈悲。這會絆住她,讓某些事情停滯不前。 你也想太多了吧,不愧是給全宇宙的生物許愿的女人啊。她揶揄道。 你怎么還記得那句話,符黎說,那是因為我剛好在讀地球人殖民外星的科幻。 是嗎? 顏令兒眨了眨眼。也許她的好友其實沒有那么圣母,或者,她其實并不像外表看起來那么溫順。 是啊。 嗯顏令兒不置可否?,F在,她得想辦法說服符黎做出抉擇。你說外國仔把你寫進了故事里。 她給仲影起了新的外號,每次符黎一聽到都覺得有些好笑。確切地說,只是我做過的一件事而已。 我在想,顏令兒打了個響指,他好像是先寫了這段故事,才碰到你。 符黎怔了片刻。是啊,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巧合的事已經堆積如山,為什么不再多信一樁?某個平行世界的深夜,仲影模仿了他筆下人物的舉動,卻意外遭遇和故事內容雷同的情節。恰恰相反,她才是自幻想走入現實的那個人?;蛟S他的愛意不是逐漸生發的,而是早在那晚就一錘定音。 她垂下視線,若有所思。得親自問問他才能知曉答案,但她害怕這么做會破壞兩人之間環繞的朦朧感有時像雨,有時像霧,一下一下在心尖上明滅。那感覺似曾相識,在這間屋子和小葉家都發生過。 顏令兒也低下頭,點進那段監控錄像的評論區。短視頻市場的下沉有目共睹,一個明顯的標志就是那些刺眼的漢字和點贊數量。部分留言是有感而發,例如稱贊外國仔身手矯捷,抑或爭論救朋友算不算見義勇為。而另一些則空xue來風,揣測三人的關系。不知道為什么,蕓蕓眾生總是偏好把年輕女孩歪曲成老男人的情人。這樣很有趣嗎?那些留言者真的以為有錢有權就能為所欲為,還是他們根本毫無尊嚴,想做權力者膝下的附屬品?但她阻止不了任何人,于是有所謂知情者發布了故事的全貌,說女孩背叛了金主,給他戴了綠帽子才惹來殺身之禍。另一版本則是說女孩聯合外遇對象陷害糖爹入獄,好拿著他的錢在外揮霍享樂。 再向下翻就更加不堪入目了。顏令兒已經怒氣沖沖地回復了好幾條,又猛戳手機屏幕,給那些評論點踩。 你怎么啦? 哦沒什么,顏令兒把手機扣在桌上,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大概先計劃出國旅游,然后符黎說。 那你們還回來嗎? 你也覺得換個城市生活比較好嗎?她反問道。 顏令兒心下有幾分不舍,但也沒有辦法。 發生這種事,正常人都會害怕吧不如在外國仔那兒多住一段時間,記得給我寄點明信片,還有本地的美食!對了,如果結婚的話,你是不是直接能拿雪國綠卡了?那邊人少,醫療好,工資高,你學學語言,再找份工作,后半生豈不是衣食無憂啦。 簡直是人生的捷徑啊,她心想。由于雪國支持同性婚姻,所以顏令兒詳細搜索過那里的移民方法。當然,也只是看看而已。 我是很想去人少的地方但是啊,突然更換一個國家和語言環境也沒有那么容易吧。符黎還沒瀟灑到能夠一走了之。以前,她真的想過以結婚來獲得綠卡,但她不知道該如何割舍與故鄉的感情。而且,衛瀾說,他有點人脈,可以把我塞進眾閱出版社工作。 什么,顏令兒一臉驚詫,你還和他有聯系呀,那個撒謊精。 因為他哭了,符黎默默在心中回答。他的確是個說謊精,她撞見了許多件巧合,但與他相關的都要被剔除在外。事后回想起來,就連那次不反抗的哭泣都像經過了精心設計奇妙的是正中下懷,她剛好喜歡會哭的男人。 不過這樣也好,眾閱出版社是佳日文化的上層公司,你要是去,就該輪到紅發女拿你沒轍了。 顏令兒已經編排好了運鏡和場景:視角抖動著推進辦公室,等穩定后自桌角上移,逆光中,那張微笑的面孔逐漸清晰。如果這一幕真的發生了,她該多么震驚?此刻最需要那些陳詞濫調作為注解: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唉可好友似乎感到為難,我只是覺得可怕。 遭到元依依暗算后,她終于明白不能輕易交付自己的信任,對人,對任何由人構成的事物。工作后期,有些撰稿人找上門來,聲稱兩年前交付的稿子至今尚未結算稿費。符黎發覺她至多只能幫他們獲得程序上的正義,最終,勞動者能否拿到報酬仍取決于老板的臉色和心情。 這就是現實和原則的區別,但現實本該是這個樣子嗎?一些夢破滅了,可她還有幾分固執的理想。如果在社會中生存的法則就是勾心斗角,那她寧愿躲起來,躲得遠遠的。 我還是再考慮考慮吧。符黎補充道。 咔的一聲,手機聊天軟件傳來新消息提示音。顏令兒翻過手機看了看消息欄,隨后清了清嗓子:我委婉地問一下,小葉子還有戲嗎? 真委婉啊。她笑道。 對啊,快點,你也委婉地回答一下。令兒催促道。 我們差七歲。符黎說。 那咋啦? 我已經上大一了,他還在讀小學五年級哎。女大學生會在小學里找男朋友嗎?她夸張地說。 可那是很多年前??!年齡差會隨著年紀增長縮小的,18歲和25歲聽起來差很多,但27歲和34歲就沒什么差別了啊。 但是,其實,我覺得我知道他喜歡我的原因,符黎雙手握上咖啡杯,他大概一直會被年長的女性吸引,你能明白嗎。 顏令兒下意識說道:是原生家庭嗎? 她支支吾吾地承認。小葉不愿意主動提起mama的往事,但如果令兒主動猜出來,那么也不算作是她泄露秘密吧。 顏令兒摸摸下巴,呈思考狀,說:我想想因為家庭教育中母親缺位,所以傾向于喜歡上稍微成熟點的人么。沒想到啊,小葉子居然是被動型的。 被動兩字讓符黎挑了挑眉。我也只不過是偶然走到他生活里的。比起我,可能音樂學院的學姐更適合他吧。 為什么?她不經意間提高了音量,可這是他的一片真心啊,不是換誰都能接得住的。 也對。但是,符黎又說出一個回避的理由,他現在還小,小時候的決定總是有點幼稚吧,如果 她沒再說下去。顏令兒聰慧,又是情場的老手,一下就捉住了她話里的玄機。 你在患得患失吧。 她想逗一逗符黎,卻沒想到對方竟坦然承認了。 是有點吧,所以我才沒法做出決定。 什么?顏令兒睜大眼睛。她感覺到了:她確實在動搖,徘徊不前,但并非出于一些怯生生的、無趣的心理。她真的和外表看起來不一樣。即使是兔子也有鋒利的牙齒,也會咬人顏令兒只想到這一層。 對面的兔子耷拉下耳朵,仿佛躊躇著,又緩緩開口:最近,我發現了一件事。 她作出傾聽的姿勢。符黎探過身子,趴到她耳邊去,用寢室夜談般的聲音說出自己的內心那股最深處的,蠢蠢欲動的幽影。每次,當她凝視他們時,它就冒出來,一次次提醒著那道真實的欲望。微不足道,又離經叛道,但她就是想要這種,想在特定場合掌握主動權,把柔情似水的角色推給另一方。來試試吧,如果他們飽含愛意的話。 我喜歡 她準備了許許多多的解釋,期待著顏令兒大吃一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