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備禮
第四十四章 備禮
凜冬將至,還有半個多月便是年節了,除去練兵,衛所無甚大事,傅君亭每日午后就回府來,當真兌現諾言多陪陪她和孩子。日日在外奔忙,他總是放心不下映雪堂,早早命人通了地龍,連窗戶都覆了層厚厚的棉簾,生怕泄露進來一絲涼氣,讓坐月子的周雪瑤受了寒。 只是周雪瑤生下孩兒以后,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了,就連他下值回府說的也凈是陶陶怎的了。想起那只小魔王,傅君亭頓時沒了好氣,打算今日故意晚回些時候,想看看周雪瑤有無掛念之意。 他打發了冬青,直接去了瀟雨軒,幾年前就備好的聘禮讓丫鬟小廝們重新收拾打理過,已經擬好了單子,就等他驗看。周雪瑤即將坐夠雙滿月,傅君亭打定主意準備去周嘉明府上提親,無論同意與否,周雪瑤他是娶定了,本來就該是他娘子,怪就怪世事弄人。 查驗好禮單回院之時,他忽然想起去年冬至忙完祭祖一事,周雪瑤曾央著他去后院梅園折幾枝紅梅,只是他后來身子不爽,高燒不退,哪兒還想得起這回事。好在瀟雨軒離梅園不遠,傅君亭笑笑,一腳蹬在院中桂花樹上,一個鷂子翻身騰空而起,直奔梅園而去。 梅園專門有人打理,剪枝裁葉,侍弄得甚好。紅梅傲雪凌霜,幽香浮動,如今開得正盛,傅君亭抬手折了開得紅艷的三四枝,又怕花瓣嬌嫩,冷風一吹便凋落了,便將梅花枝子攏在大氅里,緩步往映雪堂走著。心頭一股溫熱,天底下的女人哪個不愛花,猜想周雪瑤也定會喜歡,他心里急切,不自自主地加快了腳步,驀地感覺到尋常百姓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踏實。 不多時就到了映雪堂的院門口,他心里一喜,大步奔進屋里,撩開簾子笑道:瑤瑤,我折了幾枝紅梅,你看喜不喜歡 屋里的周雪瑤正擁著絨被倚靠在床上,聞言大驚,趕緊擦了臉上的淚,讓綠蘿出去伺候他洗漱換衣。 傅君亭凈了手,隨手將梅花插在桌上的玉瓶里,解了大氅悄聲繞過屏風,卻見周雪瑤神色懨懨,無精打采的對著他笑。他心里一疼,幾步到了床前,擁她入懷,問道:可是吵醒你了?都說讓你莫要親身哺喂陶陶,怎么就是不聽呢,這身子不知何時才能養回來 周雪瑤自生產以后奶水頗多,可是陶陶多抱去奶娘那里哺養,她漲奶難受,傅君亭不在家時只得擠掉。后來她實在受不住胸口的漲疼,只好偷偷抱來孩子自己哺喂,昨日被下值回府的傅君亭撞見,兩人生了些爭執,現下見她憂心傷神,他緩了口氣和她說話。 周雪瑤搖搖頭,哽咽著解釋道:不為此事,只是今個清早扶云堂來人將陶陶抱走了,玉玲去催過兩三次,可是連門都沒進去過。君亭,孩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話音方落,熱淚禁不住滑落到腮邊。 傅君亭一愣,沒想到祖母還是不曾放過,他伸手掏出懷里的帕子替她拭了淚,道:莫怕,許是祖母看重曾孫,多留了些時候,我這就去扶云堂把陶陶抱回來。說罷又瞥了守在床畔的綠蘿綠茗一眼,微微厲了口氣道:看好你們的主子。 綠蘿綠茗連忙應了。 傅君亭披上大氅轉身出了內間,他腳步匆匆,沒有看到背后周雪瑤癡癡地看著他的背影遠去。 *** 正是隆冬時節,今日的天色始終陰沉著,午后終于下起雪來。朔風冷冽,冰涼的霰雪刮打在臉上,微微的疼。傅君亭攏好大衣,不多時就到了扶云堂的院門口,正巧碰見吃了閉門羹的玉玲往回走。 玉玲自然知道他來所為何事,緊走兩步到了他跟前,垂頭喪氣地無奈道:爺,春桃勸了老夫人,卻是一點用都沒有,奴婢連屋門都沒進去 傅君亭瞥了眼燈火通明的正屋,隱隱約約地聽見孩子的哭聲,這么遠的距離還能聽見,想是哭得撕心裂肺,他的心驟然提起。驀然想起周雪瑤淚光瑩瑩的模樣兒,傅君亭心里怒火中燒,揮了揮手,囑咐玉玲回去看顧,抬腳進了院門口,一把掀起簾子,閃身走進屋門。 屋里暖意融融,茶香氤氳,陳氏用過午飯,正端坐在圈椅上飲茶,唯獨內堂的嬰兒啼哭不止,擾了這靜謐安祥。見傅君亭進來,陳氏眸光一暗,冷冷瞟了他一眼,知道他的來意卻沒有開口。 傅君亭吐出一口濁氣,沉下心來,隨手抖落身上大氅的雪粒子,隨即跪下行禮道:孫兒來給祖母請安。 起來吧,天寒地凍的倒是難為你有心了。老夫人嘴角一抹哂笑,擱了茶盞在案上,諷刺道。 陶陶的哭聲依舊不止,嗓子都有點沙啞了,一聲一聲仿佛鼓槌重重砸在傅君亭的心頭,震得耳膜也隆隆作響。 傅君亭賠笑道:說來也是,如今天氣嚴寒,祖母身體不好,更何況還要照顧一個嬰孩。孫兒這就把陶陶抱回去,就不打擾祖母休息了。說罷徑自入了內堂。 你個孽障!陳氏怒氣橫生,猛地站起身來,抄起手邊的茶杯狠狠朝著傅君亭扔過去。 叮當的幾聲脆響,溫熱的茶水四濺,碧綠的君山銀針混著茶水潑灑在大氅上,頓時染濕了一大片,一時間甚是狼狽,傅君亭的腳步一頓,忍著怒氣回過頭來,祖母這是何意? 陳氏冷哼了聲,打算什么時候迎娶那狐媚子? 傅君亭聞言蹙了蹙眉,大年初八,陶陶的百日宴和婚宴一起辦。 好,既然你心意已決,祖母我也不多加干涉。只有一點,孩子放在我這兒養。 不可。 不可?!你也不怕那狐媚子教壞了孩子 還沒等陳氏說完,傅君亭進了內堂,只見秋水抱著孩子坐在床邊的圓凳上哄慰,陶陶伸蹬著小手小腳,握著小拳頭號啕大哭,眼角時不時有豆粒大小的淚水滑落。他心里大疼,怒聲道:把孩子給我! 秋水驚駭,抱著孩子慌忙起身,往后躲避。 傅君亭懶得跟她廢話,伸手一拂秋水的臂膀,她只覺胳膊一陣酥麻,霎時就松開了手。他眼疾手快,劈手奪過她懷里的孩子,攬進自己的臂彎,又手忙腳亂地攏好包被,低頭親了親嬰兒的額角,輕聲哄慰道:陶陶乖,爹爹這就抱你回去找娘親。 許是知道抱著他的是爹爹,陶陶小手伸抓著傅君亭的衣襟,小臉漲紅著,哼唧幾聲,哭聲漸漸止了,只眨巴眼睛盯著他看。 傅君亭將孩子的小身子裹好,又用被角蒙蓋住頭臉,隨即大步離去。 臨出門時聽祖母哀聲道:傅君亭,你倒是個癡情種,若今日你抱著孩子走出扶云堂的門,往后就莫要再認你的祖母了 傅君亭渾身一震,轉身撩袍跪下,痛心疾首道:祖母一口一個狐媚子,您可知那是我的妻,我孩兒的母親。孫兒六歲時沒了娘親,得祖母垂憐養在膝下,如今才有了這樣一番建樹。今日難不成也要我的孩兒剛滿月也沒了娘親? 提起他娘親,陳氏心中有愧,底氣不足,訥訥道:不過是放在我身邊教養 祖母年老,保養身體要緊,照顧陶陶難免力不從心,平日多讓春桃抱來瞧瞧就好?,幀庍€等著,孫兒先行告退。說罷,傅君亭不等她回話便起身離去,漫天大雪中他的背影蕭瑟,卻毅然決絕,徒留陳氏在屋中連連嘆氣。 *** 扶云堂離映雪堂不遠,但風雪交加,傅君亭又緊趕慢趕,以至于雪花落了滿頭滿臉。他把襁褓用披風蓋好,卻還是濕了一個被角。 走到院里時,周雪瑤聽見動靜撩開棉簾就要沖出屋來,綠蘿綠茗兩人都攔她不住。 傅君亭三兩步到了她跟前,忍不住輕斥道:這么冷的天往外跑,也不怕落了病根,到時我定要熬些苦藥給你吃。 周雪瑤滿眼都是他懷里的陶陶,心都要跳出胸膛來,含著熱淚道:快把孩子給我,我一天沒抱過他了。 傅君亭嘴上說得狠,到底怕她傷神,連忙將孩子遞給她。 襁褓里的陶陶睡得香甜,可是被褥濕冷,凍得他不時哼哼兩聲。 周雪瑤心里大疼,讓綠蘿取來新的被褥和紅兜兜給他換上,忙活完才抱著陶陶靠在床邊歇息。 瑤瑤睡會兒吧,你熬得眼睛都紅了。傅君亭俯身給她脫鞋,發覺她雙腳冰涼,忙將那雙纖足揣入懷中煨暖。 君亭,我害怕,怕我一醒來陶陶又不見了。周雪瑤盯著懷中孩兒的睡顏,眼睛都不敢眨。 莫怕,我守著你們,不會有閃失。傅君亭給她蓋好絨被,摟她入懷哄慰道。 周雪瑤果真安下心來,慢慢依靠在他身上睡熟了。 醒來時天色昏暗,屋中也無燈火,身邊人緊緊摟著她,通身都暖呼呼的。 她懶懶地伸伸腰,那人立刻驚醒,輕聲道:睡醒了? 周雪瑤不答他問,左右環顧都沒有陶陶的影子,有些著急地推推傅君亭問:孩子呢? 孩子餓醒了,怕吵著你,我讓綠蘿抱去奶娘那兒了。傅君亭回了話,又有點吃味,從我回府來,你一句都沒有問過我!說完心里醋意更盛,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末了還不解氣,又要去呵她的癢。 周雪瑤怕癢,連連躲閃,還是被他逮住抓撓個痛快,笑得眼淚掉下來,一整天的愁苦都煙消云散了。 我生了這一個你就這般,日后我要再生七八個,你豈不是要天天泡在醋缸里?周雪瑤嬌哼了一聲,故意糗他。 她身子虛弱,早先吃過虎狼之藥,懷孕已是他強求而來,加之生陶陶時,她血崩難產,近乎喪命。每每想到此事,傅君亭都后怕得出一身冷汗,他正色道:我不想你再生了,有陶陶這一個就足夠。 嗯,也好。周雪瑤窩在懷里,想起他風塵仆仆,抱著陶陶踏雪而歸,不由心里泛酸,心疼道:老夫人為難你了吧。 祖母想把陶陶放到她身邊教養,可祖母年歲大了,不想她多費神。傅君亭摟緊她,沉聲道:其實我也有點私心,我幼時失恃,陪伴在娘親身邊的日子不多,說來慚愧,我對她的容貌都是模糊的。我不想以后陶陶對你也是這般不親近,平白失了母子情分。 周雪瑤不知他有這樣的心思,安慰他說:陶陶在我身邊,我總會安心些。 婚宴定在初八,東西都預備齊全了。傅君亭喜上眉梢地轉移話題,說著手還不老實,滑下被子里去揉摸她腰間的軟rou,總算長了些rou,還要再養養,要不婚服都撐不起來。 周雪瑤算算日子,還不到一個月了,她驚呼道:我大哥知曉這事嗎? 說起這事,傅君亭就頭疼,他無奈道:我跟他提過娶親一事,只是他不知道我娶的是你。 我打算親自上門送請柬,怎么著他也得來隨份子。 哼,小心我大哥把你打出門來!她捂著嘴笑倒在床上。 傅君亭挑挑眉,提議道:那咱們倆一起去,做一對苦命鴛鴦。